天际不知何时聚起了铅灰色的浓云,闷雷声自远山层层滚来,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土腥气息。廷玉敏锐地察觉到脚下蚁群的行动节奏骤然加快!它们不再搬运大型货物,整个队伍的方向猛地一转,由向山下寻觅食物改为向山坡上一处地势略高、有巨大岩石遮蔽的隐秘洞穴疾行!它们似乎比倚仗天文历法的人类更早、更准确地预知了这场山雨的来临!
廷玉的目光紧紧锁定了那几只领头的“斥候”,看它们如何在复杂崎岖的山地地形中,以惊人的效率选择出最快捷、最安全的路径;看后续庞大的蚁群如何毫不迟疑地信任并跟随这种判断。他脑中以前所未有的清晰速度飞快推演着:以这些山蚁的爬行速度,以洞穴的直线和实际曲折距离,以乌云汇聚压顶的速度和山雨通常的猛烈程度…它们能否在暴雨倾盆之前,全部安全撤离,返回巢穴?
就在第一滴冰凉硕大的雨点重重砸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的瞬间,最后一只工蚁拖着一点白色的虫卵,身影恰恰消失在那岩石缝隙的入口处!紧接着,暴雨如同天河决堤,万钧之水轰然倾泻,瞬间将整个山林笼罩在白茫茫的水幕之中!
廷玉独自站立在滂沱大雨里,浑身瞬间湿透,冰凉的雨水顺着脸颊脖颈肆意流淌,他却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清朗畅快,穿透密集的雨幕,带着一种挣脱所有困缚枷锁后的豁然与通达!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他不需要,也根本不可能以一己之力去推演整条命运长河的奔涌方向!他只需要低下头,沉下心,看清自己眼前这一片小小的水域,看清每一滴水的来处与流向,感受每一缕风的起于青萍之末,捕捉每一个如蚁群般微小的群体或个体,在时代“大势”的细微涟漪中如何感知、如何抉择、如何汇聚成流!见微,方能知着!从细微处入手,推衍其短期的、局部的轨迹变化,如同预判那片落叶的漂移,如同预判那群山蚁的归巢!这才是属于他的,“势”的入门之道!
他冒雨下山,脚步踏在泥泞湿滑的山道上,却异常沉稳而轻快。回到青岩茅舍,他换下湿透的冰冷衣物,倒头便睡。这一觉,黑甜无梦,深沉酣畅,是多日来从未有过的安宁。醒来时,窗外天光已亮,雨过天晴,他只觉神清气爽,灵台一片澄明,多日来的混沌、眩晕、沉重与焦灼被一扫而空,眼底是一片清明彻悟后的平静与深邃。
数日后,他回到了姑姑周必畅与姑父包文永隐居的那处清静小院。小院篱笆上爬着些晚开的牵牛,院中收拾得干净利落。包文永(朱允炆)正挽着袖子,在院角几畦菜地里细心锄草,神态平和,竟真有了几分乡间读书人兼事农耕的模样。周必畅则坐在廊下的小凳上,就着明亮的天光缝补着一件孩童的衣衫,儿子包绪明在一旁安静地玩着几颗光滑的鹅卵石。廷玉的到来让必畅很是惊喜,忙放下针线,拉着他上下打量,嘘寒问暖。
午饭简单却清爽,几样自家园子里新摘的时蔬,一碟腊肉,一盆南瓜粥。饭桌上,廷玉看着姑姑温和带笑的面容,目光在她眉眼间停留了片刻,又似无意地扫过对面沉默用餐、气质已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的姑父包文永,最后视线落回到正小口喝着粥的周必畅身上。一种奇异的、源自多日静观训练而产生的敏锐直觉,在他心中无声地涌动。
他放下筷子,声音平静温和,带着一丝确凿:“姑姑,三日之后,未时左右,念瑜姑姑和陆姑父会从毕节来看您。”
周必畅闻言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孩子,倒会猜。念瑜前些日子是托人捎信来,说惦记我,想得空来看看,可也没说定准是哪一天呀?这山高路远的。
包文永也停下筷子,略带诧异地看了廷玉一眼。
廷玉神色依旧平静,语气却笃定得不容置疑:“他们会来的。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些,却更加清晰,“念瑜姑姑此来,也许会给您添一位小外甥,也会给我…添一位小表弟。”
此言一出,满桌顿时安静下来。包文永夹菜的手停在半空,愕然地看着廷玉,眼神复杂。周必畅更是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手下意识地抚上心口:“廷玉,你…你这话可从何说起?念瑜她…她自个儿上次来信都未曾提起有这等喜事…这…”她脸皮薄,终究不好深问女儿家的孕事,只是兀自摇头,脸上的神情分明是绝不相信。
廷玉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一笑,仿佛刚才只是说了一句诸如“明日天气甚好”之类的平常话,继续低头用餐。
三日后的午后,初冬得阳光暖融融地洒满小院。周必畅正在院中翻晒着前几日采回的草药,忽闻院外小径上传来清脆的马铃声和一阵极其熟悉的、带着笑意的谈笑声!
她心下一动,惊喜地抬头望去,只见篱笆门外,小妹周念瑜和她得丈夫陆九岳的马车果然来了。
“阿姐!”周念瑜看到院中的周必畅,笑着挥手,声音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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