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知道挣家业,是好事。”朱棣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北平百废待兴,正需要这等有胆识、懂经营的人来添砖加瓦。只要他们守法循理,不欺行霸市,不偷漏税赋,朕乐见其成。”他话锋一转,看向金忠,“至于周必贤……金卿,你既有所闻,便派几个得力之人,去黔中暗访一番。记住,要查,就查个水落石出,毋枉毋纵。朕不希望有人借着朕的名义,在外胡作非为。”他既要敲打周家,也要堵住言官的口,同时也是对夏元吉的一种考验。
“臣遵旨!”金忠心中一凛,知这是皇帝对汉王、赵王一党的敲打,也是对周家的考验,更是对自己立场的一次试探。皇帝对北平那个项目的态度,已然很明显了。
这场朝堂风波,通过特殊渠道,很快便传到了南京周廷玉与北平夏雨柔的耳中。周廷玉修书一封,只写了四个字:“站稳脚跟。” 这既是鼓励,也是警告,更是执行皇帝意志的决心。夏雨柔回信更短:“勿虑。” 简简单单两个字,却透着她的自信与担当。
她深知,唯有尽快让这片土地生出实实在在的效益,才能彻底堵住悠悠众口,也才能不辜负背后那位帝王的信任与期许。时入冬月,北地天寒地冻,土木作业渐趋停滞。夏雨柔审时度势,将人力转向室内作业与来年规划。大批木材被运入暖棚,由工匠精心打造门窗家具;她亲自绘制了“前店后宅”的商铺样板图纸,详细标注了仓储、住家、营业区域的分隔与设计;更与几位南方来的大匠反复推敲,改进了地龙(地暖)的铺设方法,使其更适应北方的严寒,力求打造出北平最舒适宜居的宅院,吸引更多人前来。
与此同时,一场无声的销售战也已拉开序幕。针对迁京官员的宅院,夏雨柔命人制作了精美的画册,突出“五品规制、青砖黛瓦、地龙取暖、水井便利”等卖点,通过太子妃身边的内侍,悄然送入各等候迁京的官员府中探口风。这些官员,未来都将是皇帝治理新都的左膀右臂,安顿好他们,也是安定朝局的一部分。对于商贾,则强调“临近卢沟码头、仓廒宽敞、税赋优惠”,吸引他们来此经商,繁荣北平经济。甚至对于可能出现的质疑,她也准备了后手:一旦有人以“与民争利”发难,便可出示与顺天府签订的协议,其中明确商社每年需将收益的两成上缴府库,用于疏浚河道、修建义学等公益之事,堵住那些所谓清流的嘴。
这一日,天上飘下今冬第一场细雪。夏雨柔站在已初具轮廓的市肆区街口,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城墙轮廓,呵出一口白气。陈墨在一旁撑着伞,低声道:“东家,南京来信,催您回去筹备大婚了。这边的事,老奴会盯紧的。周大人也说,婚礼过后,您便是名正言顺的周家主母,行事更方便些。”
夏雨柔轻轻“嗯”了一声,目光依旧流连在这片凝结了她数月心血的土地上。白雪覆盖了工地的杂乱,却也掩不住那初具雏形的街巷格局所带来的无限可能。这里,将是她的战场,也是她实现抱负、辅佐夫君、间接为那位帝王稳固新都根基的地方。
“陈叔,”她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如这雪中空气,“开春之后,在这里,还有那里,种上槐树。要冠大荫浓的那种。再过几年,等到绿树成荫,车马如龙,谁还会记得这里曾是一片洼地?谁又会知道,这片繁华之地,承载了多少人的心血与期望,又凝聚了多少皇家的深谋远虑?”
她接过伞,独自向前走了几步,雪花落在她的鬓角肩头,很快融化成细小的水珠。她想起离京前周廷玉的话:“北平之役,非在沙场,而在街衢。胜,则周家根基深植于新都,亦不负陛下所托;败,则前功尽弃,为人所制。” 现在看来,这不仅仅是周家的战役,更是皇帝布局中的关键一环。
如今,这第一役,她总算站稳了脚跟。虽然赵王的刁难、汉王的敌意、朝堂的纷争仍如这北地的寒风般潜伏四周,但手中的地契、初具规模的工地、背后盘根错节的支撑网络——尤其是那位深不可测的帝王的默许与支持,让她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笃定。
她转身,望向南京方向,嘴角微微扬起。那里有她的爱人,有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更有她需要辅佐夫君共同完成的、属于大明,也属于那位帝王的宏图伟业。
“启程吧。这边的事,留给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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