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明白!”李彪躬身领命,却又迟疑道,“只是……陛下那边……万一陛下真的支持他们呢?”
“父皇?”朱高燧哼了一声,“父皇如今一心扑在北征和迁都上,只要不动摇国本,些许商贾之事,他老人家懒得过问。更何况,汉王兄也对周家不满得很呢……咱们联手,不信扳不倒一个小小的商社!”他试图拉拢汉王,共同对抗太子和周家的势力。
果然,次日一早,顺天府巡检司的兵丁便簇拥着一位姓王的判官来到工地,以“核查用工户籍,严防北元细作”为由,要带走所有工匠名册逐一盘问。此举若成,成千上万的工匠被逐一讯问,工程势必瘫痪。
陈墨急得满头是汗,正要上前周旋,却见夏雨柔缓步走出,朗声道:“王判官要查名册,理所应当,我等奉公守法,绝无半点含糊。只是名册庞大,工匠众多,若一一盘问,恐耽误工程进度。如今北地天寒,工期紧迫,这也是为了能早日让迁京的官员和百姓有个安顿之所,不辜负陛下迁都北平、安定天下的苦心。”她特意点出“陛下”和“迁都”,暗示此事的重要性。“不如请各位官爷移步工棚,商社已备下热汤饭食,名册即刻奉上,判官可派人就地核查,既不误公务,也不耽搁工程,两全其美,如何?”
那王判官本欲刁难,见夏雨柔态度从容,应对得体,且话语中隐隐抬出“陛下”,又周遭不知何时已围拢不少工匠,默默注视着这边,眼神颇不友善。他心知这安平商社背景深厚,未必是他能轻易撼动的,若是真耽误了“陛下”关心的迁都大事,他可担待不起,只得顺水推舟应下:“夏掌事说的是,本官也是例行公事。既如此,便依夏掌事所言。”
夏雨柔一面安排人招待官兵,一面暗中吩咐:“去查查,这位王判官,家里可有老小,可有产业?喜好什么,忌讳什么?今晚之前,我要知道。对付这种小角色,不必惊动上面,但也不能让他再找麻烦。”她明白,有些时候,釜底抽薪比正面冲突更有效。
不过半日,消息便已探明:王判官老母笃信佛教,正为城外小寺庙的塑金身一事发愁。夏雨柔立即以商社名义,向那寺庙捐了五十两银子的“香油钱”,并婉转透露,若工程顺遂,日后还可为寺庙添置若干亩“福田”。这既是安抚,也是警告。
当日下午,王判官的态度便和软了许多,核查名册的速度也快了不少,最终只带走了几本无关紧要的册子回去“备案”。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
然而,朝堂上的风波却非轻易能化解。几日后,都察院一位御史果然上本,弹劾禄国公周必贤“在西南苛敛土司,聚敛钜万,其子周廷玉在京结交权贵,其未婚妻夏氏更借势圈占京畿之地,所图非小”。奏折写得极是狠辣,直指周家“拥西南之财,窥京畿之利,恐非人臣之道”,字里行间,也影射了安平商社靡费钱粮,有亏国本。
奏折送入西苑时,朱棣正与户部尚书夏元吉、兵部尚书金忠商议北征粮饷事宜。他览奏后,不动声色地将奏折递给夏元吉:“夏卿,你看看。你女儿在北平的动静,可是闹得不小啊。”
夏元吉一看内容,涉及自己女儿和周家,心中一震,却面色平静道:“陛下,安平商社承包北征部分粮秣运输,垫付巨额银两,乃是陛下亲允以地抵债。其所营建之宅院市肆,一为安置迁京官员家眷,稳定人心;二为未来漕运仓储之需,有利国计民生。所有契约税契,皆经顺天府钤印,合法合规。至于周必贤在黔是否苛敛,陛下可遣锦衣卫密查,若有一分一毫取自不义,臣与周家,甘领罪责。雨柔一个女流之辈,敢在北平主持如此大业,也是为了响应陛下迁都号召,为新都建设尽绵薄之力,绝非贪图私利。”他巧妙地将夏雨柔的行为与皇帝的迁都大业联系起来。
金忠在一旁冷冷道:“夏尚书倒是撇得干净。纵使合法,如此巨利尽归私门,恐非国家之福吧?听闻那地块如今已是热火朝天,价值翻涨指日可待。周、夏两家,怕是要借此富可敌国了。”他更关注的是国家财政与潜在的权臣坐大风险。
夏元吉从容应对:“金尚书可知填平万亩洼地需耗费多少?营建屋舍市肆又需多少?商社投入已逾百万两白银,未来成败犹在未定之天。其所图之利,乃经营之利,风险自担,而非巧取豪夺。若朝廷认为此地开发之利当归公有,当初又何须以地抵债?直接收缴国库岂不更便?况且,据臣所知,安平商社背后,并非周夏两家独大,皇家亦有股份在内,玉宁郡主便是代表。将来收益,陛下自有考量。”他点到即止,暗示了皇家在其中的利益,提醒金忠这并非纯粹的私人商业行为。
朱棣听着两位臣子争论,目光却落在窗外一株耐寒的松柏上,半晌才缓缓开口:“朕记得,夏卿之女,与周廷玉已有婚约?”
夏元吉心中一紧,躬身道:“是,蒙陛下赐婚,礼部已定于来年正月初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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