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驿道?连通川滇黔?” 殿中再次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这个承诺的分量太重了!谁都知道黔地山高林密,瘴疠横行,开辟驿道耗费的人力物力难以计数,更会触及无数土司、头人的固有利益,阻力之大,无异于移山填海!若真能成,则朝廷对西南的控制力将大大增强,意义非凡!奢香竟敢以此立誓?这已不是简单的鸣冤,而是将整个水西乃至西南部分土司的命运,都押在了这场御前对质之上!
御座之上,一直沉默的朱元璋,终于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依旧不高,却带着一种金铁交鸣般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殿中所有的杂音:
“奢香。” 他唤道,目光似乎穿透玉藻,落在阶下那个摇摇欲坠却挺直脊梁的身影上,“汝之归附诚心,万里赴阙之志,朕,已知之。”
皇帝略作停顿,那目光缓缓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每一个被扫到的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朱元璋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冬腊月的冰棱:
“马晔所为……”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一字一句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辱边臣,虐生民,擅刑朝廷命官,更兼意图激变西南,其行乖戾,其心叵测!此,激变之罪,当诛!”
“当诛”二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奉天殿的穹顶之下!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意志!殿中瞬间落针可闻,空气仿佛被彻底冻结!那些先前为马晔说话的武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胡惟庸一直低垂的眼皮猛地一跳。
然而,朱元璋的话锋并未就此结束。他那冰冷的目光在群臣脸上逡巡,最终落在了左班文臣之首的位置,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然,马晔乃朝廷二品都指挥使,国之重臣。其罪当诛,其刑,亦当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此事牵涉西南边务,更兼军中将弁之议……不可不慎。” 他微微抬手,指向奢香,“奢香远来劳顿,且身负重伤。先行带下,偏殿赐宴,着太医看视。其余众卿,留下议事。”
这轻描淡写的“留下议事”四个字,却让殿中的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微妙而紧张。谁都明白,皇帝虽然金口玉言定了马晔“激变之罪,当诛”的基调,但如何处置、何时处置、由谁去处置,以及此事背后牵扯的朝堂势力博弈,才刚刚开始!皇帝将奢香支开,正是要在这奉天殿上,看看这潭水底下,究竟藏着多少暗流!
两名小太监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奢香。奢香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高不可攀的御座,没有再说一个字,任由太监搀扶着,一步一挪,艰难地走向偏殿的方向。那深朱色的、撕裂的官袍背影,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格外孤绝而悲壮。
奢香的身影消失在侧门后,奉天殿内沉重的殿门也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天光。巨大的蟠龙金柱下,只剩下肃立的文武百官和御座上那模糊却威压无边的身影。沉水香的气息似乎更加浓郁,混合着一种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张力。
短暂的死寂后,左丞相胡惟庸,这位淮西勋贵在朝堂上的代言人,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并未出班,只是微微侧身,朝着御座方向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陛下圣明烛照,洞悉万里。马晔在黔,行事或有操切之处,驭下或有失当之责,此皆臣等身为宰辅,督察不力之过。” 他先认了个不痛不痒的“督察不力”,话锋随即一转,变得锐利起来,“然,奢香所言,一面之词耳!苗彝之地,民风彪悍,土司互斗,由来已久。其夫周起杰,以都指挥同知衔,实掌毕节卫军政,更兼节制永宁、水西乃至新附之乌撒诸地,权柄日重。其在黔地推行屯田、市集、书院,看似利民,实则收拢人心,结纳诸彝,隐隐已成割据之势!马晔身为贵州都指挥使,整饬军务,核查边情,乃至对其有所制衡,本属分内之责!何来‘激变’一说?”
胡惟庸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诸臣,语气带着一种洞察世情的深沉:
“陛下!苗疆多诈!昔诸葛亮七擒孟获,方得南中粗安。今奢香一介妇人,负伤入京,血泪控诉,看似悲切,焉知非是苦肉之计?非是其与周起杰合谋,借陛下天威,除去马晔这等忠于王事、敢于任事之能臣,为其日后割据西南扫清障碍?此不得不防啊!若仅凭其一面之词与那来历不明的血书,便诛杀二品都帅,恐寒了边关将士之心!更令西南诸土司轻我朝廷法度,以为妇人一哭便可翻云覆雨!后患无穷!”
胡惟庸的话,字字诛心!直接将奢香的控诉定性为“苦肉计”,将周起杰描绘成拥兵自重、意图割据的枭雄,而马晔则成了被构陷的“忠臣能吏”。这番言论,立刻引起了部分官员的深思和点头,尤其是那些本就对土司心存疑虑、或与淮西集团关系密切之人。
“胡相此言差矣!”
一个清朗而略带苍老的声音响起,如同金玉相击,瞬间压过了胡惟庸话语带来的阴霾。右班文臣中,诚意伯刘基,手持玉笏,一步踏出。他身形清癯,须发花白,面容平静无波,唯有一双眼睛,深邃如古井寒潭,此刻却闪烁着锐利如电的光芒,直刺胡惟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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