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多诈?古来有之,然非一概而论!” 刘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奢香夫人,乃朝廷钦封之宣慰使!其先祖霭翠内附,助太祖高皇帝平定西南,有功于国!其夫周起杰,自青田追随陛下,龙湾献策,鄱阳火攻,北伐破元大都健德门,皆有战功!更在嘉陵江畔,为陛下亲冒矢石,踏平洪崖寨,打通保宁门户!此等忠勇,岂是‘割据’二字可污?” 刘基的目光扫过那些面露犹疑的官员,最后落在胡惟庸脸上,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至于马晔?‘能臣’?‘忠臣’?胡相可知,其在贵阳,强征暴敛,税额倍于水西岁入,逼得苗彝百姓流离失所,此为能?其趁周起杰为国征战在外,构陷污蔑,擅刑朝廷命官,剥衣鞭挞,辱及陛下天威,此为忠?其所作所为,桩桩件件,奢香所呈三证,铁证如山!通政司掷其状纸于阶下,宫门阻其血跪三日,此非构陷,乃是天理昭昭,使其沉冤终有直达天听之日!”
刘基向前一步,气势陡然攀升,如同出鞘的利剑:
“陛下!西南者,国之腰膂,腹心之地!元梁王虽灭,然余孽未清,土司林立,麓川(今云南德宏及缅甸北部一带,当时为麓川王国,与明朝关系复杂)野心勃勃,虎视眈眈!值此之时,正需怀柔羁縻,稳固人心!马晔倒行逆施,非但不能靖边安民,反而如同抱薪救火,将万千生民推向朝廷的对立面!奢香夫人以女流之身,忍辱负重,万里赴阙,非为其一人荣辱!其所求者,不过陛下秉公而断,诛此祸国殃民之蠹虫!其所诺者,倾族开驿,连通川滇黔,使王命畅通,兵锋无阻,此乃长治久安之基!孰是孰非,孰忠孰奸,一目了然!”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黄钟大吕,震得殿宇嗡嗡作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马晔不死,黔地难安!驿道难通!西南永无宁日!陛下今日若念及其椒房之亲而稍存姑息,明日西南烽火再起,损兵折将,糜费钱粮,动摇国本!此非臣等所愿见,更非陛下圣心所忍见!臣刘基,恳请陛下,当机立断,立诛马晔!以正国法!以安西南!以慰万千边民之心!”
刘基这番掷地有声、有理有据、更直指西南战略要害的言论,如同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在殿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那些原本被胡惟庸之言说得有些动摇的官员,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深思之色。刘伯温的名望、他对西南形势的精准剖析、以及对马晔罪行毫不留情的揭露,都极具说服力。
“陛下!” 胡惟庸脸色微沉,立刻反驳,“刘伯温之言,危言耸听!西南局势,岂是一介妇人哭诉、几件所谓‘铁证’便可定论?马晔纵有过失,亦当由有司详查,明正典刑!岂能因一土司妇人当殿恫吓之言,便行诛戮大臣之事?此例一开,国法威严何在?边关将帅,谁还敢尽心任事?况马晔乃皇后娘娘亲侄,陛下若贸然诛之,恐伤及宫闱和睦,亦非仁君之道!臣请陛下三思!”
胡惟庸再次祭出了“国法程序”和“宫闱亲情”这两张牌,试图为马晔争取时间,也试图影响皇帝的决定。
“胡相!”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胡惟庸。出列的是大都督府佥事,一位资历颇深的老将。他对着御座躬身,声音沉稳,“臣以为,刘诚意伯所言,切中西南要害!马晔在黔所为,臣亦有所风闻。强征苛税,或可推诿于筹饷艰难;然当众剥衣鞭挞朝廷命官,此乃亘古未有之暴行!视朝廷法度如无物!视陛下天威如儿戏!此风若长,边臣人人自危,谁还肯为朝廷镇守一方?至于周起杰是否跋扈,当另案查察,不可混为一谈!马晔之罪,证据确凿,当诛!以儆效尤!否则,军心必乱!”
“臣附议!”
“臣附议刘诚意伯及大都督府佥事之言!”
数名官员,包括几位清流言官和部分与浙东文官集团关系密切的将领,纷纷出列,声援刘基。
“陛下!马都指或有不当,然罪不至死!请陛下念其往日微功,从轻发落!” 也有几名武官出列,试图为马晔开脱。
奉天殿内,顿时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以胡惟庸、李善长(虽未直接发言,但脸色阴沉)为首的淮西集团及其依附者,竭力为马晔辩解,强调程序、宫闱亲情,并试图将水搅浑,把矛头引向周起杰。以刘基、部分都督府将领和清流言官为首的另一派,则力主严惩马晔,强调其罪行的恶劣影响和对西南稳定的破坏。双方引经据典,言辞激烈,争执不下。偌大的奉天殿,一时间竟成了唇枪舌剑的战场。沉水香的馥郁,也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
御座之上,朱元璋始终沉默着。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节微微用力,显露出内心的波澜。他如同一位经验丰富的弈者,冷静地看着棋盘上黑白双方的激烈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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