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朱元璋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胡卿忠心体国,朕心甚慰。只是……”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淬毒的匕首出鞘,“那杨铿逆酋,连同其党羽及指证元凶的‘铁证’,此刻正在押解进京的路上。朕要你亲拟一道严旨,着沿途各府州县、卫所驿站,务必全力护持!若有半分差池,或让那杨铿及其携带的‘东西’在抵达诏狱前出了意外……”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整个谨身殿嗡嗡作响,连炭盆里的火苗都为之猛地一窜,“朕唯你是问!所有经手官员,无论品级,一律——连坐!诛族!”
“连坐!诛族!” 这四个字,如同四柄重锤,狠狠砸在胡惟庸的心口!他伏在地上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剧烈一颤,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皇帝这是在逼他!逼他眼睁睁看着那把悬在自己头顶、由他自己亲手递出去的屠刀落下!更是在警告他,若敢轻举妄动,沿途所有可能成为他灭口帮凶的人,都将被连根拔起,血流成河!这是绝户计!
冷汗瞬间浸透了胡惟庸的里衣,粘腻冰冷地贴在背上。他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和几乎冲破胸膛的狂怒,以头抢地,声音嘶哑却无比恭顺:“臣……遵旨!臣即刻拟旨,六百里加急发出!定保逆酋杨铿及一应证物,毫发无损,平安抵京!臣……万死不敢有负圣托!”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去吧。” 朱元璋挥了挥手,声音恢复了平淡,目光却依旧如冰冷的探针,钉在胡惟庸狼狈退出的背影上,直到那身影消失在殿外沉沉的暮色之中。
几乎在胡惟庸退出谨身殿的同时,一辆青幔小车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南京城诚意伯府的后角门。车厢内,刚刚收到播州战况密报的刘伯温,一身半旧的深青色道袍,闭目靠坐在软垫上。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细微颠簸,丝毫未能扰乱他眉宇间那深潭般的沉静。
马车停稳,老仆无声地打起帘子。刘伯温步入自己那间弥漫着淡淡药香和书墨气息的书房。他没有点灯,径直走到临窗的书案前。案头,一只造型古拙的青铜罗盘在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旁边,静静躺着一卷用深青色布帛包裹的书册,正是其师铁冠道人所传的玄奥推衍之书——《铁冠数》。
刘伯温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拂过罗盘冰凉的盘面,指尖在代表“荧惑”(火星)和“太阴”(月亮)的星宿方位上略作停留。他并未翻开《铁冠数》,只是凝望着窗外铅灰色天空中那轮被浓云遮蔽、只透出惨淡微光的初月,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片刻后,他睁开眼,眼中掠过一丝洞悉世情的锐芒,随即归于沉静。
“来人。” 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门外。
“老爷。” 侍立的老仆应声而入。
“去后园静室,请玄真道长过来一趟。就说,有‘星夜急务’相商。” 刘伯温吩咐道,语气平淡无波。
不多时,一位身着灰色道袍、面容清癯、目光温润平和的老道,步履轻捷地走了进来。他正是刘伯温的同门师兄,道号玄真,数年前云游至南京,被刘伯温挽留,在诚意伯府后园静室清修,亦兼府中供奉。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年轻道士,背负一柄古朴长剑,眉目俊朗,眼神锐利如鹰,正是玄真的得意弟子,云鹤。
“师弟相召,可是为那西南来的‘不速之客’?” 玄真道长在刘伯温对面坐下,开门见山,声音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了然。
刘伯温微微颔首,将案上那份关于播州战况及杨铿押解进京路线的密报轻轻推了过去,言简意赅:“雷猛押解,囚车三辆,走辰州—常德—武昌一线官道。逆酋杨铿及其心腹党羽分押,另有‘铁证’一匣,由雷猛亲自背负,片刻不离身。此物关乎社稷,不容有失。”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玄真身后的云鹤身上,又看向玄真,“然豺狼环伺,必择险途而噬。湘西沉陵,万山夹峙,有隘口名‘鬼见愁’,乃必经之地,亦是绝佳的……埋骨之所。”
玄真道长目光扫过密报,神色无波,只轻轻捋了捋颔下三缕长须,温言道:“师弟所虑极是。荧惑犯斗,血光隐现于西南驿路之上。此劫,应在沉陵。” 他转头看向侍立一旁的云鹤,“云鹤。”
“弟子在!” 年轻道士躬身应道,声音清越。
“收拾行囊,带上‘破障’与‘惊蛰’。” 玄真道长吩咐,语气如同吩咐弟子去后山采药般平常。“随为师走一趟沉陵隘口,会一会那山中的‘魑魅魍魉’。”
“谨遵师命!” 云鹤眼中精光一闪,并无半分惧色,只有跃跃欲试的锐气。他背上那柄名为“惊蛰”的古剑,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发出极轻微的嗡鸣。
刘伯温不再多言,只是从袖中取出两枚用朱砂画着繁复符文的黄纸三角,递给玄真:“此乃‘六丁护身符’,聊作万一之用。师兄,云鹤,一路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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