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让大家轮流歇着,哨位加倍。”萧逐渊收起腰包,“告诉兄弟们,咱们找到要害了。接下来要更稳,更细,把根子刨出来。”
“是!”
夜深了,林子里起了风,吹得树叶哗哗响,倒是盖住了许多细微的动静。萧逐渊合着眼,却睡不沉,脑子里全是山洞里那暗红的炉火,和角落里冒着诡异白气的陶缸。
京城。
时若也没睡,检验室里的灯亮了一夜。
她面前的书案上,摊着那块从顾青舟那里得来的暗绿色丝绸碎片,旁边摆着好几本厚厚的、纸页泛黄的旧书,还有她从宫里借调出来的、一些早年器物图谱的副本。
油灯的光晕下,她用一把特制的镶嵌着水晶片的放大镜,一寸一寸地检视着布料上那个极淡的禽鸟印记。印记太模糊,线条断续,只能勉强看出是只侧身的鸟,有长尾,姿态昂然。
她翻遍了宫中现行的各种仪制图谱,没有完全匹配的,这印记的风格更古拙一些。
“不是现在的制式……”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睿亲王是今上的亲弟弟,二十多年前倒台。这印记若来自他当年所用之物,那制式应当就是今上登基前后,亲王所用的样式……或许,是今上登基初期,对兄弟仍有优容之时所特许的?”
这个念头让她精神一振。她立刻起身,走到墙边的书架前,开始翻找那些记载前朝旧制的文献。这些书大多冷僻,积着灰,但她之前因为查案,陆陆续续收集了不少。
翻到第三本,是一本前朝内府监的《造办则例》抄本残卷。她快速浏览着其中关于服饰、器用标记的章节。
忽然,她的手停住了。
书页的角落,一幅小小的木刻版画插图下,有一行简短的说明:“亲王常服及贴身用物,可用‘鸑鷟’侧影为记,以黛青色线绣于内衬,不示于人。”
这布料,这上面的鸑鷟侧影印记,属于今上登基之初,亲王级别可能被特许使用的旧制!睿亲王作为当时在世的皇帝亲弟,拥有这样的物品合情合理。
那么,这块布料,很可能来自一件睿亲王当年穿过的旧衣。胡永昌密室里藏着这个,绝不只是收藏旧物那么简单。这更像是一种隐秘的联络信物,用于在残余势力内部识别身份,代表着对“旧主”的效忠。
时若猛地抓起那块丝绸碎片,再次凑到放大镜下,心脏怦怦直跳。长尾……姿态昂然……古籍里说,鸑鷟是类似凤凰的神鸟,色多紫,常用来象征高贵与祥瑞,但非帝王不得擅用全形,亲王或特许用其侧影。
布料是暗绿色,但印记的颜色……她之前一直以为是布料本身的经纬阴影。此刻,她小心翼翼地从工具盒里取出一小瓶特制的显色药水,用最细的毛笔尖,蘸取极少的一点点,轻轻涂在印记的边缘。
等待药水浸润的片刻,她几乎屏住了呼吸。
几息之后,被药水涂过的那一小块布料上,渐渐泛起了一层极其幽暗、但在特定光线下无法错认的——黛青色。
时若放下放大镜,盯着那片在药水下显出原形的黛青印记,非但没有觉得真相渐明,反而坠入更深的迷雾。
不对……这感觉完全不对。
睿亲王倒台才多久?从西域回来,揭露其罪,到查抄王府,满打满算也不到一年。他的势力树倒猢狲散,朝廷清算的刀锋还悬在很多人头上。
按理说,这种时候,残余的党羽应该像受惊的老鼠一样拼命躲藏和销毁一切关联才对。可眼前这块布料,还有它所代表的“鸑鷟”印记,却透出一股近乎嚣张的“秩序”。
胡永昌一个江南商人,在王府被抄的当口,手里却藏着这样一件需要特定身份才能拥有、辨识度极高的旧物信物。这绝不可能是慌乱中遗漏的纪念品。
这更像是一种……信物,或者指令。
一个可怕的念头窜进时若脑海:也许睿亲王倒得太快,他麾下那张最核心、最隐秘的网络,根本来不及被朝廷触及。这张网瞬间转入了地下,并且正在用一种冷酷的效率重新启动。
“鸑鷟”印记,就是他们彼此识别、确认指令的凭据。胡永昌有,说明他本就是这张网在江南的节点。西南黑石寨能迅速接手“巫药”生产并开始冶炼私矿,说明那里也可能是早已布下的暗桩。而这一切运转所需要的宫内情报、路线庇护……
这张网的枢纽,一定还牢牢地扎根在宫里,甚至可能就在陛下身边!
那个“贵人”,根本不是历史遗留问题。他就是睿亲王留下最致命的后手,是此刻正在指挥所有反扑的“影子主脑”!
想通这一节,时若浑身发冷。这不是肃清余毒,这是一场对方早有准备的阴谋。萧逐渊在西南面对的,不是散兵游勇,而是有组织、有后台的叛军前哨。
她必须立刻警告父亲,宫中有险。也必须立刻告诉萧逐渊,他追查的,是一条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
她铺开信纸,提笔蘸墨。笔尖悬在纸上,却第一次觉得如此沉重。
该怎么说,才能让千里之外的他,明白这潭水有多深,多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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