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悼词说得含蓄,但在场的人都听出了弦外之音。几个记录员飞快地记录着。
接下来是周明远发言。他走上台时,陈朔注意到影佐的身体微微前倾——这是感兴趣的表现。
“徐老先生生前,我曾有幸拜访请教。”周明远的声音温和而清晰,“我问先生:时局如此,文化人该如何自处?先生答了八个字:守正出奇,存亡继绝。”
他顿了顿,环视全场:
“守正,是守住文化人的良心和风骨。出奇,是在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传承文脉。存亡,是让中华文化不绝如缕。继绝,是把那些快要失传的东西接续下去。今天在座的各位,很多人都在做这件事——有人办识字班,让工人农民能读书看报;有人整理古籍,让先人智慧不湮灭;有人教授手艺,让传统技艺传下去。这些工作看似微小,但合在一起,就是存亡继绝的大业。”
这番话引起了共鸣。人群中有人点头,有人轻声叹息。
但陈朔的注意力不在周明远身上,而在影佐身上。他看到影佐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那是轻蔑的表现。在这个老牌特工看来,周明远的讲话太过理想化,不够实际。
这就是影佐的认知盲区,陈朔想。他太相信数据和逻辑,太轻视情感和精神力量的作用。
悼词环节结束后,是自由吊唁时间。人们开始走动、交谈,灵堂里响起低低的说话声。
陈朔对苏婉清使了个眼色,两人分开行动。
苏婉清走向几位文化界的女士,加入她们的谈话圈。陈朔则看似随意地踱步,实际上在观察几个关键人物——
顾文渊正在和一位书店同业交谈,话题是“战时纸张供应问题”。这是他们预先设计好的掩护话题,真实目的是交换情报。
林墨站在一幅徐伯钧的遗作前——那是幅水墨山水,画面简约,意境深远。几个青年画家围在他身边,讨论着绘画技法。但陈朔注意到,林墨的手在画框边缘轻轻敲击,那是摩尔斯电码的节奏。
“安全”——林墨在传递这个信号。
最值得注意的是藤田浩二。这位心理学专家也来了,穿着便装,独自一人站在角落里。他没有记录,只是静静观察,眼神中带着学者的专注,也带着一丝困惑。
陈朔决定接近他。
“藤田先生也对徐老的画作感兴趣?”
陈朔用流利的日语开口,声音平和自然。他知道藤田会中文,但用对方的母语开场,能降低戒备心。
藤田转过头,看到是一个陌生的中国商人,微微惊讶,但还是礼貌地点头:“略知一二。徐先生的画,有文人画的清雅,也有现代画的简洁。”
“说得精辟。”陈朔站到藤田身边,也看着那幅山水,“徐老生前常说,画山水不是画山水的形,而是画山水的气。形会变,气长存。”
藤田侧目看了陈朔一眼:“阁下是?”
“张明轩,做点小生意。”陈朔递上一张名片——华昌贸易公司经理,地址电话都是真的,公司也是真实存在的壳公司,“以前有幸向徐老求过一幅字,算是半师之谊。”
这个身份编得恰到好处。商人向文化名人求字画是常事,既有交集,又不深。
藤田接过名片,看了看:“华昌贸易……是做丝绸生意的?”
陈朔心中一动。藤田知道这家公司,说明他做过功课。
“正是。”他坦然回答,“做了十五年丝绸生意,上海人,去年才来金陵发展。最近想拓展一些与文化相关的业务,所以今天来学习学习。”
“与文化相关的业务?”藤田推了推眼镜,“张先生对文化也有兴趣?”
“谈不上兴趣,是觉得这里有商机。”陈朔巧妙地回答,“现在时局动荡,但越是动荡,文化越显得珍贵。我听说有些书店、画廊生意还不错,就想了解了解。”
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纯粹的商人,只为利益而来。
藤田似乎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但又挑不出毛病。他换了个角度:
“张先生觉得,在现在的时局下,文化传承最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更直接了。
陈朔想了想,给出一个看似平庸实则深思熟虑的回答:
“需要有心人。战乱年代,政府顾不上,学校开不了,出版业萧条。但总有些人,在茶馆里说书,在祠堂里教识字,在家里抄古籍。这些人不求名利,就是觉得这事该做。徐老生前最看重的就是这些人,他说这是民间的文脉。”
“民间的文脉……”藤田重复这个词,眼神若有所思。
“对。”陈朔继续发挥,“官方文化就像大江大河,声势浩大但容易改道。民间文化像地下水,看不见,但到处都有,干旱时能救命。就说我老家吧,一个村子里可能没几个人识字,但老人讲故事,妇女唱民歌,孩子玩游戏,这里面都有老祖宗的智慧在传。”
这番话完全站在民间立场,不涉及任何政治,但暗合了陈朔的“根系”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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