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突然一拍大腿:“那半块碎砚!是我前几日扔的!”他指着后院的废料堆,“我见那砚台刻废了,上面还沾着金粉,就丢在那里,昨夜去看,竟不见了!”
井水这时又晃了晃,那条沾着石粉的小鱼游到水面,嘴里吐出个极小的石渣,石渣上竟有个“绣”字的刻痕。沈砚之盯着水面倒影,忽然道:“把哑叔花担底下的石板撬开。”
众人合力移开石板,底下压着个木盒,里面躺着块完整的“绣”字砚,砚台边缘有新磕的缺口,缺口处沾着的金粉,正与苏卿卿的“金星墨”对上。盒底还压着张字条,是用刻刀在树皮上刻的字:“偷砚者,哑叔护我,今见他被‘菜’字石所伤,错手……”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笔刻得极深,像是刻刀突然脱手。
“是绣丫头……”姑娘捂住嘴,“她以为哑叔是被阿婆所害,偷了碎砚替哑叔报仇,却不知哑叔头伤早好,昨夜是来给她送找回来的残砚……”
沈砚之望着木盒里的“绣”字砚,砚池里的牵牛花沾着点湿痕,像刚哭过的样子。井风卷着石屑掠过“砚语堂”的牌匾,“砚语堂”三个字在阳光下亮得刺眼,笔锋里的暖、稳、倔,此刻都浸着层说不清的涩。
卖菜阿婆抓起“菜”字石,往井边跑,却被石先生拦住:“阿婆,哑叔刻‘和’字时,最后一笔特意绕开了石纹,他是想告诉你,石头硬,人心该软。”
井水依旧映着天,映着树,映着众人的脸。那条小鱼游回青苔痕里,把石粉蹭在沈砚之当年刻的长痕上,像在给这没写完的故事,补一笔带绿的尾。
沈砚之拿起木盒里的“绣”字砚,指尖抚过砚台缺口的金粉,忽然道:“不对。”
他将砚台凑近井口的光线下,“这金粉填得太匀了,绣丫头的手法向来偏急,填金时总爱留些毛边,像她刻冰纹线时故意留的飞白。”他转向苏卿卿,“你给她的金星墨,是用什么装的?”
苏卿卿从药箱里取出个小瓷瓶:“用这个,瓶底有个‘卿’字暗记。”
沈砚之接过瓷瓶,倒出几粒金粉在掌心,又刮下“绣”字砚上的金粉比对:“金星墨里掺了松烟,烧起来会发蓝火,可后院的灰烬里,只有黑灰。”
石先生猛地想起什么,转身冲向哑叔的花摊。花摊下的泥土里,埋着个烧焦的小布包,拆开一看,里面是半块烧熔的蜡,蜡里裹着几粒金粉,正是苏卿卿瓷瓶里的那种——这是镇上人保存金粉的法子,用蜡封着防潮。
“昨夜烧帕子的,不是绣丫头。”沈砚之捏起那半块蜡,“有人用她的帕子引火,故意让我们以为是她烧的。”
这时,那最小的徒弟突然扯着沈砚之的衣角:“先生,今早见石先生的徒弟小三,在井边洗刻刀,刀上有红的东西,他说是刻石头蹭的铁锈。”
众人看向小三,他手里的刻刀正往下滴水,刀鞘上缠着的蓝布条,与姑娘说的“哑叔花担上的”一模一样。小三脸一白,扑通跪下:“我、我只是想帮绣丫头……”
原来,小三一直嫉妒绣丫头的刻功,偷了她的“绣”字砚想毁掉,被哑叔撞见。昨夜他见哑叔给绣丫头送砚,以为哑叔要揭发自己,就趁其不备,用捡来的“砚语堂”碎砚刺了过去。事后怕被发现,又偷了绣丫头的帕子和银簪,伪造了她杀人的假象,还在“菜”字石底抹了哑叔的血,想嫁祸给卖菜阿婆。
“那井壁的半个‘归’字痕呢?”石先生追问。
小三低头道:“是我刻的……我见沈先生的‘归’字石,想着若嫁祸不成,就说是先生回来后起了争执……”
沈砚之望着井壁的青苔,那道新刻的浅痕被青苔慢慢覆盖,像从未存在过。他将“归”字石放在井台上,与“心”字砚、碎砚、“菜”字石排成一排,井水映着这些石头,忽然平静下来。
卖菜阿婆摸着“菜”字石上的血迹,老泪纵横:“石头记着账呢,谁也赖不掉。”苏卿卿收起那枚银簪,将碎砚重新拼好,金粉在刻痕里闪着光,像补好了一道伤口。
绣丫头站在“砚语堂”门口,手里攥着那方刻着牵牛花的砚台,花瓣上的“绣”字被泪水浸得发亮。石先生走过去,将她的刻刀放在“砚语堂”的牌匾下:“针是刻刀,心是砚台,错了就改,石头会等。”
沈砚之拾起小三掉落的刻刀,在“砚语堂”的基石上轻轻划了道痕。风过时,石屑落在井里,与那些石头的影子混在一处,井水晃了晃,像在轻轻叹息,又像在悄悄记下——记着青石上的对错,也记着人心底的明暗。
沈砚之盯着基石上那道新痕,忽然弯腰捡起片沾着蜡油的绢布残片——正是方才从花摊下找到的,边缘处竟有个极小的针脚眼,不像是绣丫头的绣法,倒像极了当年那个绣娘的密针。
“小三烧的帕子,不是绣丫头的。”他将残片凑到阳光下,“这绢布经纬比绣丫头常用的密三倍,是城里绣坊才有的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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