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先生被衙役带走时,脚步踉跄,路过井台时回头望了一眼,那方被沈砚之捧在手里的旧砚台,正泛着淡淡的光。他突然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风:“告诉孩子们,墨里的光,从来不在墨里,在心里。”
沈砚之把旧砚放回溶洞的木盒,与十二块生肖玉佩并排摆放。原本黯淡的“心”字砚台,像是被这话点醒,重新透出温润的光,将洞壁上那些模糊的人影照得愈发清晰——有李秀才刻字的专注,有老衙役藏玉佩的决绝,还有老卒抱着陶罐的愧疚,甚至……有石先生年轻时跟着李秀才学调墨的认真。
“原来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坏的。”沈砚之喃喃道。最小的徒弟凑过来,指着洞壁上新映出的影子:“先生你看,是石先生在烧拓片!”那影子里,石先生正将一叠拓片扔进火盆,火光映着他满脸的挣扎。
回到镇上时,井台边已围满了人。张记纸坊的伙计捧着账本站在那里,说是在掌柜床板下发现的,里面记着他这些年用劣质纸冒充宣纸的勾当,最后一页却画着幅画:清源井边,年轻的石先生正帮李秀才研墨,两人笑得眉眼弯弯。
“张掌柜年轻时,也是跟着李秀才学过刻字的。”卖早点的王婶抹着泪,“后来被他爹逼着接手纸坊,才慢慢走歪了……”
沈砚之突然想起石先生说的“墨里的暖”。他走到井边,舀起一瓢清水,又从溶洞取来那盒未开封的毒墨,当众打开。众人惊呼着后退,他却舀出一勺毒墨,缓缓倒进清水里——原本该发黑发乌的水,竟慢慢变得清亮,最后只剩水底沉着几粒黑色的渣子。
“毒墨遇真心,也能化了戾气。”沈砚之举起水瓢,“李秀才的墨方里,最要紧的不是调墨的法子,是‘敢用真心试毒’的勇。”
老卒拄着拐杖走到井台边,将怀里的陶罐轻轻放进井里。陶罐沉底时,井水“咕嘟”冒了个泡,浮起一片翠绿的荷叶,正是当年李秀才常用来包墨锭的那种。“这罐里是我藏了三十年的解毒草,”老卒声音发颤,“当年总想着赎罪,却连拿出来的胆子都没有。”
那天傍晚,镇民们自发聚在井台边,把家里藏着的、仿制的心墨和假玉佩全拿了出来,堆在石板上。沈砚之点燃火把,火苗舔过那些物件时,没有刺鼻的烟味,反而飘出淡淡的墨香,像无数个被辜负的真心,终于在火光里舒展了眉头。
火光中,小徒弟突然指着石板上的刻痕——那些“清”“明”“忠”“信”的字,被火光照得发亮,刻痕里渗出的井水,竟凝成了小小的墨珠,滚落在地,开出一朵朵极小的墨花。
“先生,它们在笑呢!”徒弟拍手道。
沈砚之望着跳动的火苗,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不仅是传好物,更是传教训——哪些路不能走,哪些心不能丢。就像这口井,见过肮脏,也容得下忏悔,最终还是要往亮处去。
夜里,砚语堂的灯依旧亮着。沈砚之在新砚台上刻字,这次刻的是“醒”。刻刀落下时,井里的荷叶轻轻晃了晃,叶上的水珠滚进水里,溅起的涟漪里,映出石先生在牢里用手指蘸着水练字的影子,写的是“悔”。
窗外,孩子们又聚在井台边,最小的那个正拿着石头刻字,石板上是歪歪扭扭的“心”,刻痕里蓄着的井水,被月光照得亮晶晶的,像一颗真正的心脏,在时光里轻轻跳动。
冬至这天,牢里传来消息,石先生病重。沈砚之提着新调的墨方去探监,见他正趴在桌上写着什么,头发已经全白了,手里握着的不是笔,是块磨尖的竹片。
“这是李秀才失传的‘枯墨’写法,”石先生抬头时,眼里竟有了些光彩,“用竹片蘸着清水在糙纸上写,墨迹会随心境变浅变深。你看这个‘忠’字,我年轻时写得太急,现在才明白,得慢慢沉下去。”
沈砚之接过那张纸,纸面粗糙,却透着股干净的劲儿。突然,他注意到纸角有个极小的印章,刻着“砚痴”二字——那是真正的石先生的私章,当年李秀才在墨方里提过,说这印章刻得“心比石坚”。
“您……”沈砚之猛地抬头。
石先生笑了,笑声里带着痰音:“三十年前,真正的石先生是被掌柜的儿子杀的。那孩子怕事情败露,逼着我顶替身份,还把他爹的账册换了页,让我以为跟着掌柜能得好处。”他指了指桌上的竹片,“我藏着这印章,就是怕有天自己都忘了,我本是李秀才救过的孤儿,该守着‘清源’二字活。”
他从床底摸出个布包,里面是半块玉佩,雕的是只鼠,正是十二生肖里缺的那枚!“当年掌柜的儿子杀了真石先生,抢走了鼠玉佩,我趁他不备掰了半块藏着。张掌柜发现我不是真石先生,就用这半块玉佩要挟,让我帮他仿心墨……”
沈砚之突然想起溶洞里的木盒,十二生肖明明齐了,怎么会缺鼠?他冲出牢房,往溶洞跑,果然在木盒底层发现了机关——那枚“亥猪”玉佩竟是假的,真的被掉了包,背面刻着个“杀”字,正是掌柜儿子的笔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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