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之抱着婴孩的手臂微微收紧,指尖触到那片温热的月牙胎记时,忽然想起柳郎曾在茶馆里说过的话。那时他正翻着账册,指尖划过某页墨迹,漫不经心地叹:“世间事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不过是有人捧着真心,在泥里滚了一遭,还想护着旁人干净罢了。”
那时他只当是随口感慨,此刻才懂,柳郎说的从来都是自己。
殿外的厮杀声渐渐平息,李大人捧着那卷血书进来时,绢纸边角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沈大人,”他声音沙哑,将血书递过来,“先皇后临终前写的,除了托孤,还说……当年国舅府抄家那日,沈伯父放走的不仅是老奴,还有襁褓里的先皇后幼子。是老奴无能,中途被三皇子的人追上,拼死才将幼主藏进农家,自己却被抓回宫里,成了三皇子的眼线——柳郎找到老奴时,老奴正被铁链锁在水牢里。”
沈砚之展开血书,末尾的朱印正是先皇后的凤印,边角处洇着暗红的血迹,像是写至最后力竭而落。他忽然想起柳郎书房里那幅未完成的荷图,留白处的墨迹总像是要写出什么,如今想来,该是这血书上的字句,只是他终究没敢落墨。
婴孩在怀里打了个哈欠,小手揪住沈砚之的衣襟,露出的手腕上竟也有半朵荷的浅痕——不是胎记,是常年被银锁勒出的印记。沈砚之猛地想起真柳燕发间那枚缺了角的银锁,锁身上刻着的“护”字,边角磨损得厉害,想来是被这孩子攥了无数次。
“柳郎说,这孩子生下来就没见过天日,”李大人望着婴孩,眼里泛起水光,“他在尼庵地窖里待了整整五年,见惯了黑暗,却总爱抓着透光的窗棂笑。”
沈砚之望向窗外,禁军们正小心翼翼地清理着宫墙上的血迹,阳光穿过断裂的砖瓦,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不远处的红荷池边,绿裙女子正蹲在池畔,手里捏着根枯枝,轻轻搅动着水面。那些被血染红的荷叶下,新抽的嫩芽正一点点往上冒,沾着水珠,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婴孩,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睡熟,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像是梦到了什么快活事。沈砚之忽然想起柳郎账册里的最后一页,没有字迹,只有一片用朱砂点的荷,星星点点,像是撒在黑夜里的光。
风从殿外吹进来,带着荷香,驱散了满室的血腥。沈砚之拢了拢婴孩的襁褓,转身走向殿外——那里,李大人正领着旧部候着,阳光落在他们的盔甲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这迟到了十八年的黎明。
红荷池边,绿裙女子将最后一片染血的荷叶埋进土里,起身时,看见沈砚之抱着婴孩站在池边。她笑了笑,指着池底刚冒头的新叶:“柳郎说,等这池荷全开了,就带幼主来看看——他总说,干净的东西,该见见太阳。”
沈砚之望着那些新叶,忽然明白,柳郎布的从来不是局,是一场漫长的守护。从十八年前先皇后将幼子送出宫,到他父亲放走暗卫,再到柳郎用性命铺路,所有人都在这盘棋里,捧着一颗真心,在泥里滚爬,只为护着那点干净的光,能最终照进这宫墙深处。
婴孩在怀里动了动,小手挥了挥,像是在跟池里的新叶打招呼。沈砚之低头笑了笑,抱着他,一步步走向宫城深处——那里,礼乐声正渐起,不是新帝登基的仪轨,是为迎接幼主回宫而奏响的,最干净的乐章。
城南的绣坊今早出了人命。
绣坊老板娘柳苏氏被发现倒在染坊后的暗格里,胸口插着一把绣绷剪,剪尖还缠着半缕金线。更怪的是,她右手捏着枚断了线的玉簪,簪头雕的并蒂莲碎成了三瓣,而左手摊开的白绢上,用胭脂写着个歪歪扭扭的“火”字。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绣坊学徒阿春,小姑娘吓得脸都白了,说今早来取染好的红绸,撞见暗格门虚掩着,推门就见柳老板娘趴在染缸边。“昨儿傍晚还见老板娘在教我绣金线牡丹呢,”阿春抽噎着,“她说这牡丹要赶在三日后的赏花宴上用,是给……给相府千金备的。”
仵作验尸时眉头紧锁:“致命伤是剪子那下,但死者颈后有块青紫,像是被人打晕过。还有这胭脂字,墨迹晕得厉害,倒像是在水里泡过。”他用银簪挑了点染缸里的靛蓝,“这染缸里的颜料是新调的,却混着点朱砂——通常只有绣嫁衣才会用朱砂调胭脂色。”
暗格角落里堆着些绣了一半的帕子,大多是并蒂莲纹样,唯独最底下那块帕子,绣的是株孤零零的白梅,梅枝上还沾着片干枯的合欢花瓣。
正说着,捕头踹开了绣坊后院的柴门。门后堆着的柴火垛塌了一半,露出底下埋着的个黑陶瓮,瓮口飘出股淡淡的酒气,凑近一看,瓮底沉着枚银戒指,戒面刻着个“文”字。
“柳苏氏三年前守的寡,”捕头翻着卷宗,“她丈夫是个秀才,据说当年赶考时坠河死了,尸首都没捞着。”他指了指瓮里的戒指,“这‘文’字,倒像是那秀才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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