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食案上陆续摆开:一大陶钵热气腾腾的雪涧鱼汤,汤色乳白,缀以翠绿芫荽,鲜香扑鼻;一盘松菌煨山雉,菌菇肥嫩,雉肉酥烂;一碟腊獐子肉,切片薄如蝉翼,以蒜泥醋汁相佐;另有新焙的胡麻饼、蒸得松软的黄粱饭,以及几样时新腌渍的山野菜菹。酒则是当地酿造的松醪酒,酒色微黄,香气清冽。
苻朗举杯邀饮:
“山野村酿,不成敬意,聊以驱寒,诸位请!”
说罢,自己先饮了一杯,神态惬意。
众人纷纷举杯相应。
几杯热酒下肚,身上寒气渐消,席间气氛也活络起来。
杨定赞道:
“这松醪酒滋味醇厚,入口绵柔,后劲却足,好酒!”
吕绍一边大嚼腊獐子肉,一边含糊道:
“这獐子肉也好!肥而不腻,瘦而不柴,比长安西市那家老字号也不遑多让!乐安男果然会享福!”
苻朗微微一笑,颇为自得:
“终南山钟灵毓秀,物产丰饶,非虚言也。这雪涧鱼需取山涧活水未冻处所捕,其质细嫩无比;松菌必是今秋雨后所采,晾晒得宜,方有如此鲜香。”
他谈兴渐浓,从终南物产说到各地美食,引经据典,如数家珍,显出其美食家的本色。
王曜默默听着,品尝着眼前食物,虽觉味道确实鲜美,然心中对苻朗这般穷奢极欲、讲究排场仍感不以为然。
他目光偶尔扫过窗外寂静的雪松林,只觉得这天然清冷,远比席间浮华更令人心静。
正谈论间,苻朗忽觉喉间不适,轻轻咳嗽了一声。侍立在他身侧的一名美婢立刻上前。
这婢女年约二八,姿容秀丽,身着淡绿锦袄,举止温顺。
她来到苻朗身侧,竟是毫不犹豫地半跪下来,微微仰起脸,张开了樱桃小口。
苻朗神态自若,略一低头,将一口浓痰精准地吐入那婢女口中。
婢女面色不变,合上嘴,起身,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到窗边一个不起眼的痰盂旁,将口中污物吐掉,又用清水漱了漱口,再用帕子拭净唇角,这才复又安静地回到苻朗身后侍立,整个过程流畅自然,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这一幕,落在席间众人眼中,反应各异。
杨定先是一愣,随即哈哈一笑,浑不在意地拍了拍苻朗的肩膀:
“元达兄,你这排场……哈哈,真是独步长安!”
他行伍出身,对这等精细古怪的享受既不理解,也不在意。
吕绍则看得两眼发直,继而脸上露出暧昧的淫笑,凑近苻朗,压低声音道:
“乐安男,你真是……端的会享受!这般绝色婢子,不但要模样好,还得这般……嘿嘿,驯顺贴心,不知是如何调教出来的?改日定要请教请教!”
言语间满是艳羡与不堪。
徐嵩面色微僵,显然极不适应这等场面,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仿佛能看出花来。
尹纬则冷眼旁观,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慢悠悠地夹起一块松菌,细细咀嚼,仿佛眼前之事与己无关。
王曜心中鄙夷更甚,他素知苻朗行事怪诞,奢靡无度,前番在杨定大婚时也便已见识过,但再次亲眼目睹其如此轻贱她人尊严,视婢女如器具,只觉一股浊气堵在胸口。
儒家仁恕之道,士人风骨,在此等行径面前,显得如此苍白。
他强压下心头不适,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借以掩饰神色,心中对苻朗那点因其才华而生的欣赏,此刻已荡然无存。
苻笙与柳筠儿那桌,苻笙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与柳筠儿低声交谈,显是见怪不怪。
柳筠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她久历风尘,怪诞之事见得多了。
董璇儿已见识过苻朗的做派,但此时观来,仍感心中一阵恶寒,秀眉紧蹙,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正好捕捉到对面王曜脸上一闪而过的厌恶与鄙夷。
虽然王曜很快便垂下眼帘,掩饰了过去,但那瞬间的神情,却让董璇儿心中一动,暗忖:
“子卿虽出身寒微,然心性质朴,自有风骨,从不将女子视为玩物,与苻朗、吕绍这般视女子为奴仆、为消遣的膏粱子弟,果是云泥之别。”
这般想着,看向王曜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复杂难言的情愫。
苻朗对众人的反应却浑若未见,或者说早已习惯。
他接过另一名婢女递上的热巾帕擦了擦手,神态自若地继续刚才的话题:
“说起这位终南隐士,可谓人中翘楚。其人学究天人,尤擅谶纬卜筮之术,然性情高洁,不慕荣利。陛下数次征召,皆避而不见。此番命我前来,亦是知其与我有些交情,欲让我以私谊动之。”
他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卷书稿,轻轻摩挲。
“这是苻某近日所着《苻子》数卷,本想请他指点一二,奈何王命在身,这‘说客’的差事,着实难为。”
这时,邻桌一位身着葛巾野服、面容清癯的老者忽然转过身,拱手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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