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垂泪,将新房浸在浓稠如血的光影里。夏末潮热的风裹着夜来香的气息,从雕花窗棂钻进来,吹动李玉芝周身金丝绣就的并蒂莲,在摇曳烛火中忽明忽暗。十二串珍珠流苏自九翚四凤冠倾泻而下,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引得珠玉轻颤,沾着薄汗的掌心下,织金鸳鸯锦被攥出褶皱,裙裾暗纹里层层叠叠的牡丹花瓣硌得生疼。檐角铜铃应着夜风叮咚作响——那是她特意命人在喜轿四角缀上的,原盼着与萧景瑜同听这清脆声响,此刻却似无数细针,一下下戳着心尖。
更夫梆子声第三次在夜空炸开时,前院的喧闹已化作零星酒嗝与脚步声。暑气未散的青砖沁着李玉芝绣鞋尖划出的细碎弧线,绣着并蒂莲的裙裾扫过地面,惊起几点金箔——那是方才撒帐时遗落的,此刻倒像极了她破碎的期待。廊下竹帘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丫鬟雪青抱着冰湃酸梅汤候在门口,瞧着主子攥帕子的指节泛白,轻声劝慰:“王妃别着急,王爷定是被那些大人缠住了。”
话音未落,书房方向的灯笼骤然亮起。李玉芝猛地攥紧帕子,凤冠上的东珠狠狠硌着额头,她踉跄起身,满室珠玉相撞的脆响惊得雪青慌忙扶住。推开雕花木门的刹那,裹挟着热浪的夜风卷着残烛灰烬扑面而来,庭院里的灯笼在风中疯狂摇晃,将槐树影投在粉墙上,扭曲成狰狞的鬼面。远处书房透出的微光,像寒夜里唯一的篝火,却灼烧着她泛红的眼眶。墙根处,夏末的蟋蟀发出刺耳的鸣叫,更添几分寂寥。
书房门虚掩着,李玉芝踩着满地月光望去,萧景瑜伏案的身影被烛火拉得极长,青玉镇纸下压着的宣纸洇着半干墨迹,“梦雨”二字刺得她心口一抽。案头冰鉴里的瓜果早已失了凉意,几缕蚊烟在昏暗中袅袅升起。她强撑着屈膝行礼,凤冠流苏晃得人头晕目眩:“王爷。”
萧景瑜抬头时,烛火在他眼底映出两簇跳动的火焰。他望着李玉芝被红烛映得惨白的脸,喉结动了动:“王妃怎么来了?”刻意压低的声线里,藏着掩不住的疲惫。李玉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今日是我们的大婚之日......”
“本王还有些公务。”萧景瑜起身时带倒青瓷笔洗,墨汁在婚书边缘晕开,宛如一滴血泪。他背过身去,玄色吉服上的金线麒麟泛着冷光,倒比他更像这王府的主人:“王妃先回房吧。”案头的铜漏滴答作响,混着窗外夏蝉最后的嘶鸣,更显屋内死寂。
李玉芝望着他挺直的脊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丹蔻染红的指尖滴在嫁衣上:“王爷,难道在你心中,我就如此不堪?”
萧景瑜沉默良久,窗外传来梆子四响,更声惊起檐下宿鸟。“本王已履行承诺。”他的声音像是从极远处飘来,“感情之事......”话未说完,李玉芝突然笑了,笑声惊得烛火猛地一跳。她伸手摘下凤冠,珍珠流苏散落在地,发出细碎的呜咽:“我知道,你眼中从来没有我。可这并蒂莲是我一针一线绣的,这铜铃是我跑遍青阳城的铺子挑的。”她攥着沾满泪痕的帕子,指缝间还嵌着金箔:“王爷,我不怕等。”
夜风突然灌进书房,将烛火吹得明灭不定。李玉芝的影子在墙上忽长忽短,宛如一支即将燃尽的残烛。萧景瑜望着她单薄的背影,喉间涌上苦涩——他何尝不知这女子的情意?可有些执念,也早已刻进了血肉里。窗外,夏末的骤雨突然落下,噼啪打在芭蕉叶上,像是谁在无声地哭泣。
夏末的蝉鸣撞碎在琉璃瓦上,李玉芝掀开湘妃竹帘时,满院白荷正开得肆意。行宫回廊下,李玉兰倚着美人靠,腕间银镯轻碰青瓷茶盏,泛起细碎涟漪。自从萧景玮离世,这位皇嫂便带着双生子居于此处,庭院里的石桌上还摆着半盘未收的菱角,染着孩童指腹的汁水。
“芝儿来了?”李玉兰抬手替她理开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的温度像幼时给她编发时那般温柔。李玉芝望着姐姐关爱地眼神,忽然想起大婚那日独守空房的滋味,喉间泛起苦意。案上冰湃的酸梅汤腾着白雾,倒与她嫁衣上的金线牡丹一样,美得不合时宜。
竹影扫过青砖,将两人的影子叠在一处。李玉兰看着妹妹眼底的青黑,从食盒里取出新烤的枣泥酥:“景瑜虽冷面,却是个重情义的。”她的目光落在远处追蝶的孩童身上,嘴角浮起浅笑,“当年若不是他将我们母子妥善安置,如今还不知飘零何处。”蝉声突然变得聒噪,李玉芝捏着酥饼的手微微发抖,碎屑簌簌落在月白裙裾上。
“早点要个孩子吧。”李玉兰执起她冰凉的手,腕间银镯撞出清响,“孩子是拴心的线。”话音戛然而止,庭院里的白荷突然被风掀起千层浪,惊得栖在枝头的麻雀扑棱棱飞走。李玉兰望着翻飞的荷叶,眼神突然变得悠远:“就像这些荷花,看似孤洁,有了莲实,才知根须早已在泥里盘缠。”
暮色渐浓时,李玉芝起身告辞。李玉兰塞给她一袋新晒的茉莉,花香混着孩童追出来的笑声,在宫门前散成薄雾。她回头望去,姐姐的身影已隐在满院荷香里,倒像极了她嫁衣上那朵永远开不盛的并蒂莲。夜风裹着夏末的燥热拂过发梢,李玉芝攥紧了袖中那袋茉莉,花瓣在掌心碎成齑粉,却怎么也掩不住心底泛起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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