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博士的行踪成谜。他使用的电话号码已经停机，登记的办公地址是一家位于外市的共享办公空间，早已人去楼空。邮件联系他的助理，也只得到自动回复，称“高博士正在进行封闭研究，暂无法联络”。
这条最直接的线索，似乎断了。
与此同时，李廷的建议被园区管理层部分采纳。那些小型电子香薰机被撤下，但培训室依旧保留，管理层对“心智突破”培训的效果仍抱有某种复杂的期待，或者说，不愿轻易否定这项投入不菲的“管理创新”。
贺强带着干警，对“创谷”园区进行了更深入的摸排。他们调取了近期的监控，走访了更多参与过培训的员工，试图拼凑出高远这个人以及他培训的完整图景。
李廷则坐镇卫生院，为陆续前来咨询和检查的“创谷”员工进行诊察。大部分员工只是处于亚健康状态，肝气不舒、心脾两虚者居多，但尚未出现气机完全闭阻的危象。他为他们开具了疏肝解郁、养心安神的代茶饮或中成药，并辅以心理疏导。
然而，通过问诊，李廷逐渐勾勒出“心智突破”培训的更清晰轮廓。
“培训的时候，灯光会变暗，那种香味会更浓，然后高博士的声音……很低沉，像直接钻进脑子里。”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女员工回忆着，眼神有些闪烁，“他会让我们想象极限场景，比如代码写不出来就要被淘汰，项目失败团队就会解散……还要我们反复背诵一些‘信念宣言’。”
另一个男员工补充道：“还有那个椅子，坐上去会监测你的生理指标，心跳、皮电什么的。如果你的‘投入度’不够，高博士会点名，那种压力……太大了。培训完感觉像脱了层皮，确实短期内效率高了，但晚上睡不着，心里总是慌慌的。”
极限施压、感官操控、心理暗示、生理监测……李廷的眉头越皱越紧。这哪里是什么培训，分明是一套精心设计的、针对个体神志和气机的系统性干预与耗损程序！
中医认为，“心藏神”，“肝主疏泄而调畅气机”。长期处于高度紧张和恐惧中，首先耗伤心血，扰乱心神；进而导致肝气疏泄失常，郁结不展。肝气横逆，可犯脾胃，导致运化失调；郁久可化火，炼液为痰，上扰清窍；亦可导致气滞血瘀，经络不通。
陈昊和另外两名患者，正是在这种持续的高压耗损下，肝气本已濒临崩溃边缘，再遇到一个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如陈昊接到的那个电话），便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肝气骤然逆乱，寒邪直中厥阴，发为“尸厥”般的重症。
那个香薰，李廷将样本带给一位精通药理的老师兄初步辨别，怀疑其中可能含有极微量的冰片、石菖蒲等开窍药，以及某些合成化合物。初闻确能提神，但久用则辛散过度，耗气伤阴，其冷冽沉降之性更会加重气机的郁闭，尤其在空调低温环境下。
这天下午，贺强带着调查所得来到卫生院找李廷。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李医生，我们查到一些关于高远背景的信息。他确实是海外名校的认知科学博士，但研究方向比较……偏门，主要涉及‘极限环境下的潜能激发’和‘行为导向性干预’。他曾受雇于几家国际知名的科技公司，进行过类似的管理实验，但后来都因为参与员工出现不同程度的心理或生理问题而终止合作。”
贺强将一份打印的资料递给李廷：“值得注意的是，他每次离开后，那些公司短期内确实会因为员工‘效率提升’而业绩上扬，但中长期看，员工离职率、患病率都会显着升高。他似乎有一套理论，认为人类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才能爆发出最大创造力，而必要的‘损耗’是筛选精英的代价。”
李廷看着资料上高远那张戴着金丝眼镜、面带谦和微笑的照片，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这不是简单的管理不当或方法偏激，而是一种建立在扭曲人性观上的、冷酷的“科学”实验。他将人视为可以优化和牺牲的零件。
“另外，”贺强压低声音，“我们仔细排查了陈昊发病前接到的电话。那是一个网络虚拟号码，无法追踪。但通话内容，据旁边工位的同事模糊回忆，似乎提到了‘进度’、‘后果’、‘你承担不起’之类的词，语气很强硬。”
“是项目压力？还是……”李廷若有所思。
“我们询问了项目组长，他承认当时是催促陈昊加快进度，但否认用了威胁性语言。”贺强顿了顿，“而且，另外两名发病的员工，在发病前也都遭遇了类似的、来自直接上级的严厉催促或负面评价。时间点非常巧合。”
精准的压力引爆点！
李廷瞬间明白了。高远的培训，是埋设“炸药”——持续耗损员工的神气，使其处于崩溃临界点。而某些人，或许是被暗示，或许是自发，在关键时刻充当了“引信”，给予最后一击，导致目标气机闭阻。
这个“引信”，可能是人，也可能是……某种自动化程序？
李廷想起培训室里那些连接座椅的传感设备。“贺队，培训时记录的员工生理数据，流向哪里？是否接入了公司的管理系统？”
贺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能实时看到这些数据，知道谁的压力临界点最低，然后……精准打击？”
“不排除这种可能。”李廷神色凝重。如果真是这样，那意味着高远虽然人不在河湾镇，但他的“系统”仍在运行，他可能仍在远程观察，甚至操控着这一切。
就在这时，李廷的手机响了，是“创谷”园区总经理打来的，声音带着哭腔：“李医生！不好了！又……又有一个！在车库！是……是刘副总！”
刘副总，是园区负责运营的高级管理人员，也是“心智突破”培训的积极推行者之一。
李廷和贺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
幕后黑手的目标，似乎并不局限于普通员工。这场由扭曲理念引发的“金石之劫”，正在失控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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