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见他端着个托盘站在门边,托盘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虽然过了腊八节,但我们习惯在腊月二十三也煮一碗,讨个“过了小年就是年”的吉利,也寓意着团圆和诸事“粥”全。粥熬得浓稠晶莹,糯米、紫米、薏仁、红豆、莲子、花生、桂圆、红枣……各色谷物干果在粥里沉沉浮浮,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清隽的眉眼,却掩不住眼中那份了然与沉静的关切。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棉袍,外罩青色半臂,立在门边的光影里,如同雪中青竹,挺拔而温润。
“总觉得还差些什么。”我合上医案,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凉意。接过粥碗,入手温热妥帖,细腻的白瓷碗壁暖着手心,驱散了指尖的冰凉。我低头小口喝着,粥熬得恰到好处,软糯香甜,豆子花生都煮开了花,带着红枣的甘甜和桂圆的温润,暖意从喉咙一路流到胃里,稍稍安抚了紧绷的神经。“三才针法我只在古籍上见过残卷,师父当年演示时用的是铜人穴位模型,反复叮嘱此针法凶险,非到万不得已、非对信任之人,绝不可轻用。我从未在活人身上试过。万一下针时力道拿捏有毫厘之差,万一取穴有纤微之偏,万一他承受不住剧痛心神失守,万一药力与针气冲突……任何一个‘万一’,都可能……”
“没有万一。”李莲花在我对面坐下,将另一碗粥放在桌上,拿起汤匙,却并不急着吃,只是用匙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粥,让热气更均匀地散发出来。他的语气平静却坚定,像深海之下的礁石,任波涛汹涌,自岿然不动。“这两年,你为长苏施针不下千次。从最初以青木诀护住他心脉的那九针开始,到后来循经取穴、引导排毒的数百针,再到最近半年尝试松动毒根的复杂针阵……每一次下针的力度、角度、深浅、留针时辰,你都分毫不差,心中有尺,手中有度。你的‘青木诀’早已不是当初药王谷时的境界,这两年在不同世界的历练、功德的积累、心境的磨砺,已让你对内息的掌控精微到极致,对生命气机的感知敏锐到常人难以想象。这世间若还有人能用三才针法救他,那一定是你。也只能是你。”
他说得笃定,像在陈述一个日月东升西落般自然的事实。我却听出了弦外之音——若是我都救不了,那便无人能救了。这份信任毫无保留,沉甸甸的,比任何言语的安慰都更有力量,也更让人心生惶恐,唯恐辜负。
“药材都备齐了?”我问,转移了话题,也试图转移心头那份沉甸甸的压力。
“备齐了。”李莲花点头,放下汤匙,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单,展开推到我面前。纸是上好的宣纸,墨迹清隽,列着密密麻麻的药材名目和分量。“百年老山参三支,须发俱全,芦碗密布,体态玲珑,参香浓郁醇厚;天山雪莲两朵,花瓣晶莹如玉,花心尚凝结着未化的寒露,药气清冽内蕴;昆仑灵芝五株,芝盖如云,芝柄坚实,表面有天然云纹,采集于朝阳初升时,药气最足。其他辅药二十七味:川贝母需用‘松贝’,颗粒匀称,怀中抱月;麦冬取‘杭麦冬’,纺锤形,质柔韧;茯苓用云苓,切片如纸,灯光下可见云纹;白术需于潜所产,断面朱砂点明显……都已按你的要求,或切片,或研磨成极细粉,或酒浸七日,或蜜炙炮制,处理妥当,分装于不同的玉盒、瓷罐中,置于阴凉干燥处。下午未时开始熬‘生机汤’,需用紫砂药罐,文火慢炖十二个时辰,期间火候需恒定,不可忽大忽小,明日晚间亥时可用。”
我接过单子,就着烛光仔细看了一遍。每一样药材后面都标注了产地、品相、处理方法和注意事项,字迹工整清晰。确认无误后,我才点点头,将单子折好收进袖中。窗外的雪还在下,天色阴沉,雪光映得室内一片清冷明亮。医馆里安静得能听见炭火在铜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还有雪粒敲打窗纸的细碎声音。腊八粥的热气在我们之间袅袅升腾,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乳白色的雾霭,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窗外的风雪世界。
“你说,”我忽然开口,声音有些飘忽,像窗外被寒风吹得四处飘散的雪末,“若是师父还在,他会怎么做?会同意我用三才针法吗?会……会骂我胆大妄为,还是会在背后默默支持,替我备齐所有药材,检查每一处细节?”
李莲花沉默了片刻,手中的汤匙在碗沿轻轻碰了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他抬眼看向我,目光穿过袅袅的热气,温暖而深邃,仿佛能看进人心里去。“师伯会先骂你,”他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模仿着师父那特有的、又爱又气的腔调,“‘小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三才针法那是能随便用的吗?那是逆天改命的禁术!古籍上记载的几例,成功者寥寥,失败者不是疯就是死!一个不好,病人心脉崩碎,当场毙命;你自己心神受损,修为尽废!你才多大年纪,见过多少疑难杂症,就敢碰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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