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筏在浩瀚无垠的东海上,已漂泊了近月。
起初几日,孙悟空还觉着新鲜。离了花果山的喧闹,天地间仿佛只剩他一人一筏,与这无穷无尽的海水、天空为伴。日出时,金乌跃海,霞光万道,将碧波染得金红一片,壮丽非常;夜深时,星河倒悬,月华如水,洒在微微起伏的墨色海面上,静谧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他学着撑篙,辨认星斗,饿了便啃几口带来的瓜果,渴了便掬一捧略带咸涩的海水,运转法力略作净化,倒也逍遥自在。
他时不时拿出怀中那个看似陈旧的罗盘。这是下山那日,海边一位好心的老渔夫所赠,言是祖传之物,可指方向。罗盘样式古朴,黄铜表盘上刻度已有些模糊,中央的磁针却始终颤巍巍地指向一个固定的方位。孙悟空虽不识航海,却也知“指南”之理,见指针稳定,便依着这方向,奋力划动木筏。他心中对那仅有一面之缘的老渔夫,存了几分感激,这小小罗盘,在这茫无边际的大海上,确实给了他一份心安。
然而,大海的脾气,并非总是这般温和。
这日午后,天色骤然变暗。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从何处涌来大片铅灰色的浓云,低低地压在海面上方。风起了,初时只是带着腥气的微风,很快便转为呼啸的狂风,卷起丈许高的浪头,恶狠狠地拍击着脆弱的木筏。
“轰隆!”
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昏暗的天幕,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响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与海水混成一片,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孙悟空站在剧烈颠簸的木筏上,浑身早已湿透。金色的毛发紧贴在身上,雨水顺着脸颊不断流淌。他运转法力,双脚如同生根般钉在木筏上,任凭风浪如何摇晃,木筏始终不曾倾覆。他手中竹篙急点,或拨开迎面砸来的浪头,或撑住筏身避免横转。一道道微不可察的金光自他体内溢出,形成一个薄薄的气罩,虽不能完全隔绝风雨,却也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
他非但不惧,那双火眼金睛中反而燃起兴奋的光芒。这天地之威,远比花果山上与群妖嬉闹来得刺激!他感受着体内法力的奔涌,一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油然而生。
“来得好!让风浪再大些!”他竟对着翻腾的怒海发出一声长啸,声浪穿透风雨雷暴,带着一股不屈的桀骜。
风浪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方才渐渐平息。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海面复归平静,只是残留的涟漪和漂浮的断枝残叶,昭示着方才的凶险。
孙悟空抹了把脸上的水渍,检查了一下木筏,除了固定藤蔓有些松动,并无大碍。他松了口气,这才有暇细看四周。这一看,却让他眉头微皱。
前方海面之下,不再是深邃的蔚蓝,而是一片片连绵的阴影,颜色深暗,隐约可见嶙峋的轮廓。是暗礁!而且范围极广,几乎阻断了前路。海水在此处也变得湍急起来,形成一个个无形的漩涡,拉扯着木筏,欲将其拽入深渊。
孙悟空尝试以竹篙探路,却发现水下暗流汹涌,礁石密布,木筏若强行闯入,顷刻间便会撞得粉碎。他试图驾筏绕行,但放眼望去,这片暗礁区域似乎无边无际。
正当他思索对策之际,木筏被一股潜流带动,猛地向一侧偏移,直冲向一块突出水面的黑色巨礁!
“不好!”
孙悟空反应极快,竹篙奋力向礁石点去,欲借力推开木筏。然而水下暗流力量奇大,竹篙点在滑腻的礁石上,竟有些使不上力。眼看木筏就要撞上,他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那罗盘底座夹层里刻着的一篇口诀。
那口诀文字古怪,似篆非篆,他初看时只觉拗口,但仗着过目不忘的本事和灵明石猴的悟性,早已记下。此刻危机关头,也顾不得许多,他下意识地便依着口诀所述,运转体内那股天生地养、灵动跳脱的灵力,低声诵念起来。
口诀并不长,音节古朴。随着诵念,孙悟空只觉周身一轻,仿佛与周围的海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隔阂。并非坚硬的法力护罩,而是一种柔和的、排斥水性的力场。以他为中心,约摸三尺范围内,海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排开,形成一个无形的气腔。木筏顿时一轻,下沉之势骤减,变得异常平稳。
那股拉扯木筏的暗流,作用在这无形气腔上,力道被大幅削弱。孙悟空趁此机会,竹篙轻点,木筏便灵巧地划出一道弧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块巨礁。
“咦?这避水诀,竟有如此妙用?”孙悟空稳住木筏,好奇地打量着周围。他身处这无水气腔之中,呼吸顺畅,衣物也不再被海水打湿。虽然范围不大,仅能护住木筏及周身,但在这暗礁密布、漩涡丛生的险地,简直是保命的神技!
他心中对那赠宝的老渔夫,感激之情又深了一层。这看似普通的罗盘,不仅指了方向,这夹层里的口诀,更是雪中送炭。那老丈,莫非是位游戏风尘的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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