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厂掌刑千户的值房,与诏狱的腥臭阴冷、档案房的陈腐憋闷截然不同。
檀香清冽的气息试图掩盖某种更深沉的铁锈味,却显得徒劳。地面铺着暗青色金砖,光可鉴人,倒映着两侧高耸的、摆满卷宗和零星古玩的紫檀木架。巨大的花梨木公案后,端坐着掌刑千户孙泰。他面皮微黄,三缕长须打理得一丝不苟,一双细长的眼睛半开半阖,似睡非睡,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光滑的案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像毒蛇在计算着攻击的距离。
陆仁贾垂手立在堂下,身上那件浆洗得发白、却依旧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诏狱气息的番子服,与这间值房的威严奢华格格不入。他能感觉到孙泰身后两名按刀而立的档头冰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后颈上。
压力,无声却沉重如山。
“说吧。”孙泰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磨去了所有情绪的平淡,“刘公公递上来的话,说你…有些歪才。眼下这桩无头案,折腾了半个月,屁都没查出来。你若有法子,就亮出来。若只是故弄玄虚…”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骤然停住的指尖,和微微掀开一丝的眼皮里漏出的寒光,比任何威胁都更刺骨。
案子卷宗就扔在公案一角。陆仁贾来之前已被简单告知:兵部一位正五品职方清吏司郎中,三日前被发现死于家中书房。门窗紧闭,无闯入痕迹,无中毒迹象,胸口一道极薄极快的致命剑伤,财物未失。现场干净得可怕,像一道鬼影穿墙而入,杀人后又凭空消失。厂卫和锦衣卫都查了,毫无头绪,成了悬案,压力全砸在了东厂这边。
陆仁贾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他知道,这是审判,更是投名状。过了,海阔天空;砸了,万丈深渊。
他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声音尽量平稳:“千户大人,卑职需一较大白板,炭笔数支,再请一位书记,记录卑职所言。”
孙泰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挥了挥手。很快,一面蒙着白绢的屏风被抬了上来,炭笔和书记也已就位。
值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陆仁贾身上,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
陆仁贾走到白板前,拿起炭笔。冰凉的触感让他心神稍定。他没有直接分析案子,而是在白板中央,重重写下了四个大字:
四象鉴心策
笔锋遒劲,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孙泰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此策乃卑职参悟古籍所得,效法天地四象,分而析之,洞见本源!”陆仁贾开始了他精心准备的表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神棍的狂热,这是他反复思量后认为最能被这时代接受的包装方式。
他在白板左上角画了一个圈,写下“势”,沉声道:“此乃强项、依仗!死者乃兵部实权郎中,掌舆图、城防、驿站调配之要害!此其‘势’一!凶徒能于密闭书房一击毙命,伤口薄而准,显是高手,此其‘势’二!现场干净利落,绝非寻常仇杀或盗匪,必有严密策划,此其‘势’三!”
炭笔唰唰,字迹清晰地落在白板上。书记官运笔如飞,额角见汗。孙泰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寸。
紧接着,陆仁贾在右上角画圈,写下“虚”:“此乃弱项、破绽!死者官职要害,仇家必多,此其‘虚’一!死于家中,看似安全,实则疏于防范,此其‘虚’二!厂卫至今毫无头绪,可见凶徒或其背后主使,极擅隐匿,此其‘虚’三!”
分析层层递进,条理清晰得可怕。值房里落针可闻,只有炭笔划过的沙沙声和书记官紧张的喘息。
陆仁贾笔锋一转,在白板左下角写下“机”:“此乃外部的机遇!凶案发于京畿重地,圣上必定关注,破案便是大功,此其‘机’一!凶徒手段特殊,必留独特痕迹,此其‘机’二!其目标明确,必有所图,图之所在,便是线索方向,此其‘机’三!”
最后,右下角,“危”字落下:“此乃外部的威胁!久侦不破,厂卫颜面扫地,此其‘危’一!恐引发朝野震荡,此其‘危’二!若凶徒继续作案,后果不堪设想,此其‘危’三!”
一幅清晰的四象限图呈现在白板上,原本一团乱麻的无头案,被强行拆解、归类,变得前所未有的条理化。孙泰身后的档头已经忘了按刀,张着嘴,呆呆地看着那面白板。
孙泰敲击桌面的手指早已停下,他身体前倾,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那四个象限,特别是“虚”和“机”。
“然…然此仍是大而化之…”旁边一个师爷模样的人忍不住小声质疑。
“问得好!”陆仁贾立刻接过话头,炭笔猛地点在“虚三”和“机二”上,声音斩钉截铁,“凶徒擅隐匿!手段特殊!这便是关键!诸位可曾想过,何等人物,需用此等高手,以如此诡秘方式,灭口一位兵部职方司郎中?!”
他目光扫过全场,不等回答,便自问自答,声音陡然变得凌厉:“其所图,绝非私仇小利!必是关乎军国大事!死者掌舆图、城防、驿站!凶徒所欲,必与此相关!或是边关布防图,或是驿道兵力调配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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