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部右侍郎秦永泰的官船抵港时,云州港正赶上每月一次的“合作社分红公示日”。码头上搭着木台,挂着红绸,台下一排长桌,账房先生们拨拉着算盘,将一袋袋标注着商户名号的银钱或等价货单分发出去。领到钱的商户东家们眉开眼笑,互相拱手道贺,空气里弥漫着铜钱和喜悦的味道。
秦永泰站在船头,看着这热火朝天的场面,脸色有点发青。他五十出头,圆脸微胖,留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穿着三品孔雀补子官袍,身后跟着七八个工部员外郎、主事,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工匠头目的人。
“成何体统!”秦永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朝廷命官未至,竟先在此行商贾聚敛之事!这云州,还有没有点王法体统?”
旁边一个心腹员外郎低声劝道:“部堂息怒。此地天高皇帝远,那陈野又是个浑不吝的性子……咱们是来‘观摩学习’的,面上不宜闹僵。”
秦永泰哼了一声,拂袖下船。早有得了消息的府衙小吏上前迎接,引着他们往城里走。沿途街道整洁,商铺林立,行人衣着虽不算华贵,但面色红润,行色从容,与秦永泰想象中边陲苦寒之地的景象大相径庭。
到了府衙,杨文清迎出来,礼数周到,但话里话外透着疏离:“秦部堂一路辛苦。下官已派人去通知陈国公,只是今日恰逢合作社分红,陈国公正在码头主持,恐要稍候片刻。”
“主持分红?”秦永泰气笑了,“他一个国公、镇守使,去主持商贾分钱?杨府台,你这云州……还真是别开生面啊!”
杨文清面不改色:“合作社乃陛下钦准试行,陈国公总领其事,亲自主持分红以示公允,亦是尽责。部堂稍坐,下官已备茶点。”
这一等,就等了近一个时辰。秦永泰的茶续了三回,脸色越来越黑,几个随行官员也坐立不安。就在秦永泰快要拍桌子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和说笑声。
陈野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是那件皮围裙,袖口挽着,手上沾着些墨迹和灰土,脸上却带着笑,边走边对身边的刘明远说:“……老周家这次分红最多,乐得嘴都咧到耳根子了,非要请咱们去他新开的酒楼。我说改天,今天有贵客。”
说着,他好像才看见秦永泰一行人,“哎呀”一声,抱拳道:“这位就是秦部堂吧?失礼失礼!码头那边实在走不开,让部堂久等了,罪过罪过!”
秦永泰压下火气,勉强起身还礼:“陈国公言重了。本官奉朝廷之命,前来云州观摩……学习格物院及合作社之新法。国公事务繁忙,可以理解。”
“学习?那可不敢当!”陈野一脸“惶恐”,“咱们就是些乡下把式,瞎琢磨,哪敢让工部的大人们学习?部堂这是要折煞我们了。”
两人假模假样地客套一番,分宾主坐下。秦永泰说明了来意:奉旨观摩,交流技艺,尤其是听闻云州在冶铁、造船、火器方面颇有创新,工部希望“取长补短,共促国朝工政”。
陈野听得认真,等秦永泰说完,一拍大腿:“好事啊!陛下圣明!工部的大人们愿意下来看看咱们这土办法,那是咱们的荣幸!杨府尊,”他转向杨文清,“麻烦您安排一下,秦部堂和各位大人在云州期间的食宿。咱们云州穷,比不了京城,但一定让各位大人住得舒服,吃得顺口!”
他又对秦永泰笑道:“部堂想先看哪儿?矿场?船坞?还是护卫队的训练?咱们这儿没啥秘密,随便看!哦对了,沈括、徐元亮两位先生正在后山搞试验,部堂要有兴趣,也可以去看看,就是那儿动静大,灰土多,怕脏了各位大人的官袍。”
秦永泰看着陈野那副热情到近乎憨厚的表情,心里反而更没底了。他本以为陈野会推三阻四,没想到答应得这么爽快。“既如此,便有劳国公安排。本官想……先看看矿场与船坞。”
“成!这就去!”陈野起身,对刘明远道,“老刘,你去跟沈先生说一声,把试验场收拾收拾,秦部堂可能要去看。鲁大锤那边也打个招呼,让弟兄们精神点,别给咱们云州丢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先往矿场去。路上,陈野像个殷勤的导游,指着路边的建筑、工坊介绍个不停:“……这边是铁匠铺,打些农具、船钉;那边是木工作坊,专做船模和家具;前头那一片是工匠住的棚户区,去年刚翻新过,通了沟渠,比原来干净多了……”
秦永泰嗯嗯啊啊地应付着,眼睛却仔细观察着。矿场的规模让他暗暗心惊,那高耸的烟囱、轰鸣的锻锤、穿梭的轨道车,秩序井然,效率显然极高。更让他吃惊的是矿工和工匠的精神面貌,没有想象中的麻木和疲惫,反而有种专注和干劲。
到了冶炼区,正巧一炉“蓝焰铁”刚刚出炉。炽红的铁水倒入特制的模具,腾起大团蒸汽和刺鼻的气味。负责的工匠头目见陈野来了,连忙上前汇报:“公爷,这炉是按沈先生新调的‘梯度三号’配方,刚测了温度,正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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