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走到地图前，指着那片区域道：“诺真水一带，水草丰美，背靠阴山，易守难攻，是薛延陀传统的夏季牧场之一。夷男退守此地，一是就粮，二是凭险据守，舔舐伤口。据斥候最新回报，其溃兵已陆续收拢，兵力约在四万到五万之间，以骑兵为主，但士气低落，粮草似乎也不甚充裕。其派往漠北调粮的使者往来频繁，但似乎并不顺利，回纥、仆骨等部态度暧昧。”
“也就是说，夷男现在很虚弱，但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而且正在想办法恢复元气。”李无垢总结道。
“正是。”李绩点头，“他就像一头受伤的狼，躲回了巢穴，一边舔伤口，一边用凶狠的目光盯着我们。一旦让他缓过劲，或者联络到其他部落，必定会再次扑上来。”
“所以，我们不能给他这个机会。”李无垢目光锐利，“陛下让我‘静养’，朝廷有人想‘和谈’。但仗，是我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北疆的太平，也得用刀剑来说话！和谈？可以，但那必须是在我们彻底打断薛延陀的脊梁，让他们再也无力南顾之后！”
“大总管的意思是……主动出击？”张威眼睛一亮。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李无垢却摇了摇头，“我军新经大战，也需要休整。朝廷态度未明，粮草补给也需时间。更重要的是……”他用竹杖在诺真水周围画了一个大圈，“夷男选择这里固守，必然有所依仗。强攻硬打，即便能胜，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
“那……”李绩和张威都有些疑惑。不打，难道干等着？
李无垢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张威：“张校尉，你们奇袭焚粮时，可曾留意，薛延陀各部之间，关系如何？尤其是战败之后。”
张威略一思索，道：“回大总管，当时只顾着厮杀放火，看得不甚真切。但隐隐感觉，夷男本部金狼卫与其他附庸部落的兵马，似乎……并不那么齐心。撤退时，也是各跑各的，互相践踏者甚多。后来在漠北边缘游弋时，也曾听俘虏说起，几个大部落对夷男此战损兵折将、丢了圣物颇为不满，只是碍于夷男积威，不敢明言。”
“圣物？”李无垢捕捉到了关键词。
“是，就是大总管您缴获的那柄邪门的刀。俘虏说，那是他们萨满教的圣物，是历代可汗传承的信物，丢失圣物，意味着长生天不再眷顾夷男，会动摇他的统治根基。”张威解释道。
李无垢眼中精光一闪。这一点，他之前虽有猜测，但得到证实，意义又自不同。夷男新败，威望受损，又丢了象征统治合法性的圣物，内部必然不稳！这或许是个突破口。
他沉吟片刻，对李绩道：“李将军，加派斥候，不仅要盯紧诺真水大营的动向，更要设法渗入其内部，打探各部头人、酋长对夷男的真实态度，尤其是那些实力较强、与夷男有旧怨的部落。金银、许诺，该用就用。我要知道，薛延陀这头狼，内部到底裂开了多少道缝！”
“末将明白！”李绩精神一振，这是他的老本行。
“另外，”李无垢继续道，“以我的名义，给云州、代州、朔方等临近边镇的都督、刺史去信，语气谦和一些，就说我伤势未愈，恐误边防，请他们多加关注北虏动向，互通消息，互为犄角。尤其是朔方道总管、任城王李道宗那边，要多加联络。”李道宗是宗室名将，与李靖关系不错，在朝中也有一定分量，若能争取到他的支持或至少中立，压力会小很多。
“是！末将这就去办！”李绩应道。
“张威，”李无垢看向这位伤痕累累却战意高昂的爱将，“你手下的兄弟，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对漠北地形、胡虏习性也熟悉。给你个任务，带着他们，化整为零，以小队形式，分批潜入漠南草原，不要与敌大队接战，专挑其落单的游骑、小股运输队、甚至散居的小部落下手。以袭扰为主，焚其草场，断其补给，猎杀其斥候，我要让夷男寝食难安，让他下面的部落首领，时时刻刻感受到刀悬在脖子上的滋味！”
张威闻言，激动得浑身发抖，单膝跪地：“末将领命！定让胡虏日夜不宁！”
“记住，你们的任务是袭扰、疲敌、制造恐慌，不是决战。保全自己为要，一击即走，绝不恋战！我要的是一把悬在夷男头顶的匕首，不是与他同归于尽的铁锤！”李无垢郑重叮嘱。
“末将明白！大总管放心！”张威重重点头。
安排完这些，李无垢又细细叮嘱了一些细节，尤其是情报传递的保密和应急方案。直到子夜时分，三人才领命而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李无垢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寒冷的夜风涌入，让他精神一振。他唤出系统地图，目光落在诺真水畔那团深红色光点上。光点颜色比之前更加黯淡，且内部隐约有数道细微的、颜色略浅的红线在纠缠、冲突。这印证了张威的情报——薛延陀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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