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阿杰之死
湘西的雾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冷,像是浸过冰窖的棉絮,裹着苏家老宅每一寸腐朽的木头、每一块开裂的青砖。婚房里的绿烛烧到了中段,烛芯积着厚厚的黑灰,火苗被门缝钻进来的气流吹得歪歪扭扭,在墙上投下无数道扭曲的红影——那是墙角霞帔的影子,褪色的绸缎在昏暗里泛着陈旧的血光,每一道褶皱都像是凝固的泪痕,随着烛火摇曳,竟像是有无数只干枯的手在雾中舒展、抓挠。
阿杰是突然从地上弹坐起来的。
在此之前,他已经昏迷了近一个小时,额头上的绷带被血浸透,暗红的血珠顺着鬓角往下淌,在下巴处汇成水滴,砸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死寂的婚房里格外清晰。众人刚把他抬到墙角的旧床榻上,还没来得及重新包扎伤口,他就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珠子里没有丝毫神采,空洞得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绿烛诡异的光。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又像是有什么粘稠的东西堵在气管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老杨刚伸手想探他的鼻息,就被他猛地甩开——阿杰的力气大得惊人,那一下带着股野兽般的蛮力,老杨踉跄着后退三步,撞在身后的梳妆台,台上的铜镜“哐当”一声晃动起来,镜面反射的绿烛光影瞬间碎成一片,像是无数只眼睛在闪烁。
“拦住他!”阿凯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举着摄像机的手死死攥着,指节泛白。镜头里的阿杰眼神翻涌着混杂着恐惧与贪婪的疯狂,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操控着,四肢僵硬却又异常敏捷地爬下床榻,径直冲向老杨放在墙角的工具箱。那工具箱是老杨特意带来的,里面装着扳手、螺丝刀,还有一把从汽修厂顺手带的生锈剪刀——此刻,那把剪刀的金属刃口在烛火下闪着寒芒,锈迹像是干涸的血痂,沿着刀刃的纹路蔓延,触目惊心。
“阿杰你干什么!把剪刀放下!”小雅吓得声音发颤,身体紧紧贴在墙上,双手死死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她的手电光束在颤抖的手中晃动,照亮了阿杰扭曲的侧脸:他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眼角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额头上的伤口因为剧烈动作再次裂开,鲜血顺着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处凝成血珠,滴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与他黑色连帽衫上的污渍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泥。
阿杰像是完全没听见她的话,嘴里念念有词,含糊不清的音节里反复夹杂着“还债”“凤冠”“活下去”的字眼。他的手指死死攥住那把生锈的剪刀,指腹按在冰冷的刃口上,被锈迹划破也浑然不觉,鲜血顺着剪刀的手柄往下淌,在木质的握柄上留下一道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蜿蜒的小蛇。他转身就朝着楼梯口冲去,脚步踉跄却带着一种不容阻挡的决绝,仿佛楼梯下方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又像是在逃避着什么追魂索命的恐怖存在。
阿哲伸手想去拦,却被他狠狠撞在肩膀上。阿哲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在身后的梳妆台上,台上的胭脂盒“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盒盖裂开,里面凝固的暗红色胭脂块滚了出来,像是一颗颗干瘪的心脏,落在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捂着被撞疼的肩膀,看着阿杰疯狂的背影,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恐惧像是藤蔓,已经缠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阿杰!别冲动!有话好好说!”老杨大喊着,转身就往楼梯口追去。他的脚步声慌乱得差点摔倒,工装褂的下摆被地上的木刺勾住,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里面黝黑粗糙的皮肤。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阿杰出事,他们已经被困在这里了,再死人,就真的没希望了。
楼梯间的雾气比婚房里更浓,冰冷的湿气像是无数根细针,扎得人皮肤发疼,吸入鼻腔更是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吞了一把冰碴,顺着喉咙往下滑,冻得人肺部生疼。木质的台阶在众人的脚步声中发出刺耳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每一级台阶的缝隙里都塞满了腐烂的树叶和虫蜕,踩上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踩在枯骨上一般。墙面上的青苔顺着缝隙往下淌水,水滴落在台阶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与阿杰杂乱的脚步声、众人的呼喊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节奏,像是死亡的序曲。
阿杰跑在最前面,手里的剪刀挥舞着,划破了弥漫的雾气,留下一道道转瞬即逝的寒光。他的头发被汗水和血水浸透,贴在脸上,眼神里的疯狂越来越浓,嘴里的念叨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凤冠是我的……卖了它就能还债……谁也别想拦我……”
就在他踏上倒数第三级台阶时,原本就松动的楼梯扶手突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那声音清脆得像是骨头断裂,在寂静的楼梯间里格外刺耳。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整根扶手就猛地断裂开来,木屑四溅,其中一块尖锐的木刺朝着阿杰的后背飞去,擦着他的肩膀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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