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港的晨雾像一匹湿漉漉的白绫,缠在宝船的桅杆上,将字大旗浸得沉甸甸的。郑和踩着跳板登上旗舰清和号时,露水从檐角滴落,在他玄色官袍的前襟洇出深色的圆点。甲板上的船员们早已列队等候,赤着胳膊的水手古铜色皮肤上还挂着汗珠,背着药箱的医官袖口沾着草药渣,捧着账簿的文书指尖因紧张泛白——三千二百人,呼吸声混着海浪拍船板的节奏,在雾中翻涌。
都到齐了?郑和的目光扫过人群,像鹰隼掠过海面。最后落在王二虎身上时,老水手正蹲在船舷边,用桐油擦拭鱼叉。那柄象牙柄鱼叉是波斯船长所赠,叉尖的倒钩淬过鲨鱼油,在雾里泛着幽光。听见问话,他地起身,腰间的铜铃串叮当作响——那是他在印度洋上救过的渔家女所赠,说是能驱邪避鲨。
回公公,一个不少。王二虎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把鱼叉在甲板上顿了顿,昨儿个清点人数,三副船上的小马子,偷偷把他娘给的平安符塞进炮膛了。那小子说,他爹当年就是靠这符从台风眼里活下来的。
郑和嘴角微扬,伸手摸了摸炮膛口的铜环——那里还留着个浅浅的符纸印。让他塞着吧。他转身对亲兵道,抬三牲上来。祭过海神,咱们的船才能镇住万里波涛。
亲兵们抬着披红挂彩的整猪整羊走过时,一个年轻水手突然一声——他被猪尾巴扫到了脸,引得周围一阵哄笑。郑和瞥见他脖子上挂着的银锁,锁面上刻着长命百岁,倒像是江南富户家的物件。
一、高台训话,暗流初显
巳时三刻,祭台在码头中央立起。檀香的青烟裹着水汽往上升,在三丈高的旗杆顶打了个旋。船员们按队列站好,水手们光脚踩在湿滑的跳板上,工匠们背着工具箱,医官的药箱在腰间晃悠,黑压压的人头望不到边,倒比港里的鱼群还要密集。
郑和拾级而上,玄色官袍被海风掀起,露出腰间的玉带——那是朱棣亲赐的七镶玉带,每块玉片上都刻着航海图。他没看案上的祭品,先朝着南京方向跪下,三拜九叩。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在寂静的码头传开,像远处传来的炮声。
弟兄们!起身时,他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穿透了海雾,今日聚在此地,不是游山玩水,是为大明扬威!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海浪啃噬码头的声音。
有人说,海上风浪能吞船,去了就是送死。郑和举起双手,掌心的老茧在阳光下历历可数。他指着虎口处的疤痕:这是永乐元年在福建造船,被凿子划的;这是洪武年间随陛下北征,冻裂的冻疮疤。他把双手往身前一合,要成大事,哪有不流血的?
人群里忽然起了骚动。一个瘦高水手往前挤了两步,怀里的刀鞘撞在铁栏杆上,一声惊飞了桅杆上的海鸟。王二虎眼疾手快,铁钳似的手按住他后颈:赵大勇,你想翻天?
那水手正是前几日私藏航线图的赵大勇,此刻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像蚯蚓似的蠕动:俺......俺想问问公公,要是遇上倭寇,能杀吗?他爹就是被倭寇砍死在宁波港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郑和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还留着疤——是当年倭寇的刀划的。倭寇敢犯我大明船队,他一字一顿道,杀无赦!
三个字落地,像炸了个响雷。水手们齐刷刷地举起武器,刀枪剑戟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杀无赦!的吼声震得祭台都在颤,惊得港里的鱼群跳出水面,银光一闪又扎进深海。
赵大勇被这气势慑住,耷拉着脑袋往后退。没留意王二虎对亲兵使了个眼色——那亲兵摸了摸腰间的羊皮锦囊,里面装着三十个暗号木牌,转身时,后腰的刀鞘在阳光下闪了一下,那刀鞘上刻着个字。
但要记着,郑和的声音陡然拔高,盖过了喧嚣,我们是使者,不是强盗!他指向港内的波斯商船,那些船的桅杆上挂着新月旗,十年前,我随陛下出使波斯,靠三匹云锦、两箱瓷器,换来了他们的硫磺和良马。这趟远航,诚意就是你们的第二把刀!
话音刚落,人群里突然传来闷响。一个老工匠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手里的刨子落地。他脸色青得像海带,嘴角溢着白沫,手指痉挛着指向西北方——那里是火药舱的方向。
张仁心像离弦的箭似的冲过去,手指搭上老工匠的腕脉,又翻了翻他的眼皮。医官的脸色瞬间凝重如铁:牵机引他低声对郑和道,毒液发作极快,怕是......
郑和的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人群。角落里,一个高个子医官正往人群后缩,袖口露出半截黄瓷瓶——太医院的安神散都是白瓷瓶,这黄瓷瓶倒像是御药房的物件。他对王二虎微微摇头,高声道:张医官,尽力施救!其他人原地待命,乱动者,以通敌论处!
人群顿时僵住,连呼吸都轻了许多。只有海风卷着檀香,往火药舱的方向飘去。
二、各显其能,暗藏机锋
老工匠被抬下去时,担架沾着他吐出的白沫,在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王二虎地跳上祭台,鱼叉往地上一顿,震得案上的酒碗都在颤:弟兄们,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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