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开阔,不宜强攻。后院紧挨竹林,看似隐蔽,但那丫头心细,竹林里定有手脚。”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得像是两片枯叶在摩擦,“王癞子那个蠢货,只想着用蛮力,却不知这世上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
钱福贵的算计,远比王癞子更深一层。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李家那几亩肥田,更是他窥探了多年的秘密。他记得李老头临终前,曾拉着女儿的手,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根”、“老祖宗的宝贝”。钱福贵不信鬼神,但他信“根”能长出黄金。他坚信,李家小院的地下,埋着能让一步登天的财富。这个念头,像一条毒藤,早已缠绕了他的心,如今,他终于等到了收紧藤蔓的时刻。
“舆论,是最好的刀。”他冷笑一声,想起白天派去镇上的长舌妇。那些关于“李幺妹不守妇道,与外乡人有染,败坏风水”的谣言,此刻想必已经像瘟疫一样,在柳林岭的每家每户蔓延开来。他要做的,就是先斩断李幺妹所有的外援,让她变成一座孤岛,在众人的唾弃和孤立中,绝望地沉沦。到那时,他再以“拯救者”的姿态出现,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而在岭西那间散发着劣酒和汗臭的茅草屋里,王癞子正把玩着钱福贵给他的几块碎银子。银子冰凉的触感,让他浑身的血液都燃烧起来。他那张布满麻坑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里迸射出赤裸裸的、野兽般的欲望。他想的不是什么地下的宝贝,而是更直接、更原始的占有。
“李幺妹……嘿,那个小娘子,长得跟水葱似的。”王癞子嘿嘿地笑着,露出满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钱福贵那个老狐狸,想玩阴的,就让他去玩。等他把那丫片的腿都吓软了,我王癞子再去捡现成的便宜!到时候,地是他的,人,是我的!”
在他简单的世界里,力量就是一切。他盘算着,等夜再深一些,就带上他那几个同样不务正业的兄弟,直接撞开李家的大门。他甚至已经想象好了李幺妹跪地求饶、梨花带雨的模样,那想象让他兴奋得浑身颤抖。钱福贵的阴险算计,王癞子的贪婪妄念,如同两张悄然撒开的网,一张无形,旨在绞杀精神;一张有形,意图吞噬肉体。两张网,从不同的方向,悄无声息地罩向了那座看似平静的李家小院。
而李家院内,却是一片与世隔绝的静谧。
“李幺妹”结束了一天的静坐,缓缓睁开双眼。她的眸子清澈如山涧的寒潭,倒映着屋里微弱的烛光,深不见底。她并非真正的乡野幺妹,而是三年前为躲避滔天仇家,女扮男装、隐姓埋名于此的江湖人——李清寒。三年的田园生活,像一层温润的包浆,掩盖了她曾有的锋芒,却未曾磨灭她骨子里浸透的警觉。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习惯性地望向窗外。今晚的夜,黑得有些不正常,风也带着一股子狠劲。远处柳树林的呜咽声,像是一首为亡魂谱写的安魂曲,听得人心里发毛。心中那丝盘旋了一整天的、若有若无的不安,此刻变得无比清晰,像一根冰冷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这不是村民们的愚昧和狂暴所能带来的感觉。那种情绪是外放的,是喧嚣的,像山火,虽然猛烈,却有迹可循。而今晚的感觉,是内敛的,是阴冷的,像藏在草丛里的毒蛇,在你毫无防备时,给予致命一击。
她的目光如电,扫过院墙。白天,钱福贵假惺惺地过来串门,说她的院墙有些歪了,还“好心”地帮她扶正了几块石头。当时她并未在意,此刻回想起来,却猛然惊觉,那几块被扶正的石头位置极其微妙,恰好成了几个最佳的落脚点和发力点。她又想起下午去镇上打油,那些平日里还算和善的乡邻,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几分躲闪和鄙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一切线索,在她脑中迅速串联起来,形成一张清晰的脉络图。钱福贵的“关心”,村民的异样,以及这令人心悸的夜风。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李清寒的心,非但没有惊慌,反而沉静下来,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雷霆万钧的力量。她缓缓关上窗,插好窗栓。她走到床边,掀开枕头,下面静静地躺着一柄连鞘的短剑。剑鞘是普通的鲨鱼皮,但剑柄上那温润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久违的安心。这是她最后的依仗,也是她身份的证明。
她没有立刻拔剑,而是转身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冷水,将脸和手都冲洗干净。冰冷的刺激让她更加清醒。她知道,这一次,来的不再是明火执仗、可以被言语和道理暂时劝退的村民,而是隐藏在阴影中的毒牙和陷阱。敌人不再是愚昧的群氓,而是有预谋、有分工的恶徒。
钱福贵是脑,王癞子是爪。他们一个想夺她的根,一个想毁她的身。
李清寒走到门后,将一根粗壮的门闩牢牢地插上。然后,她回到屋中央,盘膝坐下,将那柄短剑横放在膝上。她闭上眼睛,呼吸变得悠长而平稳。她的听觉、嗅觉、触觉,在这一刻被提升到极致。她能听到风拂过屋檐的细微声响,能闻到空气中泥土和腐叶的气息,能感觉到夜的温度正在一点点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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