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官?”“李幺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带着无尽嘲讽的冷峭弧度,“爹,你觉得,官府会相信我们一家老小,一个老农,三个弱女子,一个半大孩子,能反杀六个手持利刃的壮汉吗?”
她顿了顿,声音更冷了几分:“就算他们信了,钱福贵在镇上经营了这么多年,与县衙、镇公所的关系盘根错节,他会轻易放过我们?到时候,恐怕‘持械行凶’、‘私结匪类’、‘谋财害命’的罪名,会先一步扣在我们头上。到时候,我们是百口莫辩,有理也说不清。”
李老根闻言,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更加惨白,毫无血色。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这不是简单的自卫,而是卷入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旋涡。在这片土地上,官府的律法,在乡绅的权势和冰冷的银钱面前,往往脆弱得不堪一击。报官,不是寻求庇护,而是主动走进另一个屠宰场。
“那……那怎么办?”李老根彻底六神无主,只觉得前路一片黑暗,脚下是万丈深渊。
“李幺妹”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院中,环视四周,像一位君王在巡视自己的战场。她的神魂之力悄然扩散,如同一张无形的、细密的网,笼罩了整个村庄。大部分村民还在沉睡,但已有几户人家的窗户透出了微弱的灯火,显然是被昨夜隐约的动静惊醒。但慑于那浓重的血腥气和未知的恐惧,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查看。
这正合她意。
“把他们弄走。”她抬起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连同那个昏迷的,还有王癞子,一起弄走。”
“弄……弄到哪里去?”李老根颤声问道,心中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后山,野狼沟。”
野狼沟。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老根的心上。那是柳林岭后山一处人迹罕至的深涧,地势险恶,据说里面有狼群出没。村里有个说法,无论是人是畜,只要被丢进野狼沟,用不了几天就会尸骨无存,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那是村里人心中最恐怖的禁地之一。
李老根倒吸一口凉气,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看着女儿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唯一的生路。他挣扎着站起身,双腿因为恐惧和一夜的僵坐而有些发软,但他还是咬了咬牙,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好!爹听你的!”
他叫醒了还缩在被子里、浑浑噩噩的招娣和来弟。两个女孩看到院中的景象,几乎要当场晕厥过去,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阵地恶心。但在父亲沉静而决绝的目光,和妹妹那冰冷如霜的眼神逼视下,她们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生理上的不适,用破旧的草席和麻绳,开始了一生中最恐怖的工具——将尸体一具具包裹、捆扎起来。她们的手抖得厉害,好几次都系不上绳结,眼泪无声地流淌,与泥土混在一起。
“李幺妹”则负责处理痕迹。她用铁锹铲起泥土,仔细地掩盖地上的血迹,将打斗留下的坑洼和脚印一一抹平。她甚至还记得自己布置的那些简易陷阱,用巧劲将它们一一拆除复原,让那片土地看起来就像只是被一群醉汉胡乱踩踏过。她的动作麻利而精准,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仿佛做过无数次一样。
天色将明未明之时,一切都准备就绪。李老根和两个女儿,用家里那辆破旧的、平时用来拉柴禾的板车,分两次,将五具僵硬的尸体和两个昏迷不醒的活人——刘横和王癞子,趁着黎明前最黑暗、最寂静的时刻,悄无声息地运往了后山那片不祥的野狼沟。
“李幺妹”没有跟去。她选择留在家里,像一个耐心的猎人,仔细地清扫着最后的痕迹。同时,她的神魂牢牢地锁定着父亲和姐姐们的行动,感知着他们沿途的动静,确保万无一失。野狼沟的路不好走,她必须保证他们安全返回。
当第一缕阳光彻底照亮柳林岭,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时,李家小院除了那扇倒塌的院门,从外表看,似乎与往常并无太大不同。只是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气息,那是死亡留下的、无法轻易抹去的烙印。
李老根和招娣、来弟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泥土和露水的身体回来了。他们的脸色比纸还白,眼神空洞,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般。显然,这一趟往返,对他们造成的心理冲击,比昨夜的搏杀更加持久和深刻。铁锁还在炕上熟睡,小脸上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对昨夜和今晨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都……都处理好了。”李老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幺妹”点了点头,什么也没问。她走进厨房,用温水给他们每人冲了一碗红糖水,递了过去:“去换身干净衣服,休息一下。今天,谁都不要出门。”
她的镇定,像一剂强心针,无声地注入了惊魂未定的家人。他们默默地照做了,像三个听话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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