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余波与暗痕
青牛镇的喧嚣声,就像退潮时的海水一般,缓缓地退去,似乎带走了沙滩上所有的痕迹。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沙滩之下,却隐藏着湿润的印记和暗流涌动。
钱府那两扇原本朱红色的大门,如今被交叉封盖的官府封条所取代。这些刺眼的白纸黑字,宛如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讽,无情地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昔日里门庭若市的繁华景象,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只剩下空荡荡的庭院和那被风吹过的几声萧索声响。
镇民们的生活并没有因为钱府的没落而停止,他们的谈资依然如旧,只是话题已经从钱福贵的豪奢转向了王捕头的倒台,再到那夜李家幺妹的“神迹”。这个故事在人们的口中被不断传颂,版本也在流传中被不断添油加醋。
有人说,李家幺妹得到了一位高人的传授,学会了神奇的仙法;也有人说,她其实是山神转世,拥有超凡的能力;更有甚者传言,她本身就是一个修炼多年的妖精,只是因为动了凡心,才会隐居在柳林岭。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无形的藤蔓,从青牛镇一路蔓延,最终将柳林岭村那座孤零零的小院,缠绕得密不透风。
柳林岭村,这个曾经宁静祥和的小村庄,如今却被一种诡异的氛围所笼罩。村民们的生活看似依旧平静,他们依然按照古老的习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这种平静其实是被压抑着的,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田埂间,原本充满欢声笑语的闲聊声变得稀少,村民们之间的交流也变得小心翼翼。村口那棵大槐树下,曾经是村民们聚集的地方,如今却显得冷冷清清,只有偶尔路过的人会匆匆看一眼。人们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瞟向村尾那座小院。
那座小院,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家院落,但自从那个夜晚之后,它就变得不再普通。那晚,村民们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发生的事情,但那隐约传来的、如同鬼哭狼嚎般的厮杀声,却让每个人都毛骨悚然。事后,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更是让人们的心头笼罩上一层阴影。
而“李幺妹反杀悍匪、夜送人头”的传说,则像一尊无形的神像,被村民们又敬又畏地供奉在心底。李幺妹,这个曾经平凡的村姑,如今却成了村民们口中的传奇人物。她的名字,在村民们的心中,既代表着勇敢和正义,也代表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
李老根一家的生活,便在这张名为“敬畏”的无形大网下,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招娣和来弟如今出门,已不再是昔日那两个可以自由自在地与邻里姐妹们谈笑风生的农家少女了。当她们漫步在村道上时,四周总是会突然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整个村庄都在刻意回避着她们。那些曾经热情地与她们打招呼的婶子大娘们,如今也只是远远地对着她们点点头,眼神中交织着恐惧、讨好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疏远。
若是招娣和来弟在井边打水或是前往镇上采买,总会有一些人“恰巧”路过。这些人会争先恐后地冲上前去,抢着帮她们提重物,嘴里还念叨着:“幺妹可是咱们村的大恩人啊,你们家就是咱们全村的贵人呢!”然而,这些话语虽然表面上听起来十分亲切,但其中却隐隐透露出一种对她们的戒备,似乎生怕自己会沾染上什么不祥之物。
随着时间的推移,招娣和来弟得到的“帮助”越来越多,但她们内心的孤独感却也与日俱增。她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笼罩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虽然能够清晰地看到外界的一切,却再也无法触摸到那份曾经淳朴的温暖。
铁锁的变化最为明显。这个曾经满村子疯跑、拥有无数玩伴的半大孩子,如今常常一个人蹲在院子里,用一根树枝在泥地上划拉着什么。他不懂大人们眼神里的复杂,只感觉到曾经一起掏鸟窝、摸鱼虾的伙伴们,如今见了他都像老鼠见了猫,远远地躲开。有几次,他试图凑过去,却只换来对方惊慌的一瞥和仓皇的逃离。他委屈地跑回家问娘:“娘,他们为啥都不跟我玩了?”招娣只能抱着他,心如刀绞,却不知如何解释。
李老根脸上的皱纹,似乎比以前更深了,沟壑里填满了茫然与忧虑。他努力想维持往日的常态,下地时主动和老乡搭话,路过邻居家时想进去喝口水,却总能感觉到那道无形的隔阂坚如磐石。人们对他客气,甚至恭敬,但那份发自内心的亲近与热络,却再也找不回来了。他成了“那个煞星的父亲”,一个被贴上标签的符号。
多少个深夜,李老根从梦中惊醒,听着窗外寂静的风声,身边是妻子均匀的呼吸,隔壁是儿女们安稳的梦呓。他会披衣起身,走到院子里,望向偏房那扇紧闭的窗户。窗内,是他的女儿,是保住了全家性命、甚至为这个贫寒农家挣来了前所未有“地位”的英雄。可这份“地位”的代价,却是整个家庭与世界的隔绝。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为女儿强大的隐秘骄傲,更有对未来的深深恐惧。他不懂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那扇窗后,住着一个他越来越不认识的、强大而孤独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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