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值班的不是人。
大嘴还跪在停尸房中央,一动不动。
他的影子只有半截,就像被谁用刀从腰间齐齐削去。
我盯着那截短影子,喉咙发干,脚底仿佛踩在冰窟里。
凡子最先反应过来。
他从值班室翻出殡仪馆那台老式红外扫描仪——原本是用来检测尸体冷藏状态的,结果对准大嘴一扫,屏幕上的数据直接乱跳了。
“体温36.7,正常。”凡子声音压得很低,但手指在颤抖,“但躯干密度……在下降。你看这里,胸腔和腹腔的热成像断层了,像……像空的一样。”
他调出X光片。
那是我们偷偷用移动拍片机拍的。
片子挂在灯箱上,我一眼就看出不对劲:大嘴的骨骼轮廓模糊,就像被一层雾气包裹着,脊椎的影像断断续续,肋骨像被风吹散的灰。
“这不是病。”凡子翻出一本泛黄的手册,封皮上写着《殡仪馆夜班守则(内部)》,页角卷得像枯叶。
他的手指停在某一行,念得极慢:“‘守夜人若身体渐空,魂已归位,形将化影。’”
我浑身一冷。
魂已归位?那现在跪在这儿的,还是大嘴吗?
猴子坐在墙角,掌心的血已经凝结了,但他看都不看。
他盯着大嘴的耳朵——那道裂口还在渗出黑泥,细细的一条,顺着脖颈往衣领里钻,像活物在爬。
“名字写回去了。”猴子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黄师傅说,写全名,本名,才算数。可大嘴……他根本没叫出自己的名字。他只是……被名字抛弃了。”
没人接话。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工装夹克的男人站在门口,手里紧握着一部老式录音机,指节都发白了。
他眼窝深陷,脸上带着长途奔波的疲惫。
“我是韩老拐的儿子。”他说,“我爸……上个月在外地工地摔下去了。临走前,让我一定要把这东西送到你们这儿。”
他按下播放键。
沙哑的声音从录音机里传出,断断续续的,就像被人掐着喉咙在说话:
“……当年我们四个轮班,我是老四。可那晚我逃了……他们三个替我死了……守夜人必须是四个,缺一个,就得找替身……”
录音里忽然安静了一秒。
接着,一声孩童的轻笑,清脆、短促,却像针一样扎进耳膜。
我猛地抬头。
猴子脸色煞白,凡子直接往后退了半步,撞到了仪器架。
韩老拐之子茫然地看着我们:“我爸……到底在这儿干过什么?”
没人能回答。
门又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个穿着灰呢大衣的女人,眼圈红肿。
她手里抱着一个牛皮纸袋。
“我是王师傅的女儿。”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我爸走之前,把这东西锁在档案馆的铁柜里,说……只有你们能看。”
她抽出一页纸,递过来。
是王师傅的笔迹,潦草却用力:
“守夜人不是一个人,是一串名字。谁记得,谁就在;谁忘了,谁就变成下一个。”
我盯着那行字,心口像被石头压住。
她忽然哽咽道:“我爸临终前一直在念‘张小满’……说这孩子也该有个名。他从没提过这个名字,可那天,他一遍遍喊,像在赎罪……”
张小满?
我猛地看向猴子。
他脸色变了。
“张小满……是当年车祸死的那个孩子。”他声音发抖,“我们请筷仙那天,招来的……就是他。”
停尸房的灯又闪了一下。
大嘴的耳朵,那道裂口,突然动了。
黑泥缓缓凝成一点,滴落在地,发出“嗤”的一声,像水落在烧红的铁板上。
凡子蹲下身,用镊子夹起那滴黑泥,放进密封管。
他对着光看,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血……也不是组织液。它在吸收光。”
我忽然明白什么叫“形将化影”。
大嘴的身体,正在变成某种……不属于活人也不属于死人的东西。
而我们,正站在那个界限上。
猴子慢慢站起来,走到值班台前,盯着日志上那行歪歪扭扭的字:
“哥哥,轮到我守了。”
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行字,像是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
然后,他低声说:“原来守夜不是结束……是开始。”
外面起风了。
井口在院角,早已无人使用。
黄师傅不知何时已站在那儿,手里拿着三样东西:三枚黑铜钱,一根褪色的红头绳,还有一块刻着模糊字迹的骨牌。
他没说话,只是把它们埋进井底,点上香,闭上眼。
风穿过树梢,像谁在低语。
可我清楚地看见,他嘴唇动了动,念了一句:
“名已归,怨已安,魂归地,影归天。”
香燃尽的那一刻,井口边缘,忽然凝结出一层霜。
很薄,但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
我没敢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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