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岭的苎麻,如同久旱后的甘霖,让云裳坊上下都松了口气。何老板带着几个伙计,按照陈供奉默许的范围,小心翼翼地采收着那银叶摇曳的植株,脸上洋溢着许久未见的轻松。工坊后院,新添的数口大陶缸里,浸泡着剥好的苎麻青皮,清水在灵泉微不可察的滋养下,悄然进行着脱胶的奇迹。小莲蹲在缸边,看着水中渐渐析出的胶质,眼中充满了对未知工艺的好奇与期待。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便被现实击得粉碎。
这日清晨,何老板照例前往相熟的材料行采购一些必备的辅料,却接连碰壁。不是“缺货”,便是“已被预订”,往日里堆满角落的废茧、葛藤下脚料,竟一夜之间销声匿迹。甚至连一些常见的、用于“烬丝锦”染色的矿物颜料,也被告知“货源紧张”。
“不对劲,云大家,”何老板匆匆赶回,额上带着急出的细汗,脸色发白,“我跑了七八家铺子,都是如此!他们……他们像是约好了一般!”
几乎同时,联盟内另一位负责在周边乡镇收购废料的成员也气喘吁吁地跑来,带来了更坏的消息:“云东家,不好了!运河码头的力夫都说,从今日起,但凡运往我们云裳坊或是联盟其他成员工坊的丝麻废料,一律不给装船!说是……说是上头打了招呼!”
工坊内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瞬间降至冰点。小莲手中的苎麻皮“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上血色尽褪。几位正在忙碌的联盟成员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面面相觑,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无声中蔓延。
原料,被全面封锁了!孙家及其背后的势力,终于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不再满足于行会内的刁难和暗地里的刺杀,而是直接釜底抽薪,要彻底断绝他们的生路!没有原料,再精妙的技艺也是无米之炊,“烬丝锦”的生产将瞬间停滞,刚刚凝聚起来的联盟,也会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云……云大家,这……这可如何是好?”一位姓张的老织户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绝望。他刚刚看到希望,投入了全部家当购置织机,准备大干一场。
工坊内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织身上。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向她倾轧而来。她能感觉到怀中灵泉传来的微弱悸动,仿佛也在为这绝境而震颤。
云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性。依靠陈供奉?栖霞岭的苎麻有限,且主要用于开发更高端的“云霜苎”,无法支撑“烬丝锦”庞大的产量需求。寻找新的原料地?在对方如此严密的封锁下,远水难救近火。
难道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不。绝境,往往也意味着转机。
她缓缓睁开眼,眸中已不见丝毫慌乱,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她走到工坊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惑不安的脸。
“诸位,”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们断了我们的寻常路,那我们……就自己走出一条新路来!”
“新路?”何老板茫然重复。
“没错。”云织拿起一块尚未处理的、略显粗糙的苎麻纤维,“我们现有的,是栖霞岭的苎麻。但这还不够。”她走到堆放“烬丝锦”样本的架子前,抚摸着那质朴的布面,“我们不仅要解决‘烬丝锦’的原料,更要让它……变得独一无二,让他们即便拿到原料,也仿造不出!”
她看向小莲和那两位签了死契的学徒,眼神锐利:“从今天起,我们暂停‘烬丝锦’的大规模生产。全力攻关两件事:第一,优化苎麻处理工艺,我要在‘云霜苎’的基础上,织出更轻薄、更坚韧、更具光泽的‘云缕纱’!第二,彻底放弃矿物颜料,我们只用草木染!”
“只用草木染?”小莲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草木染色泽虽天然,但往往不够鲜艳,且容易褪色,在追求华美的江南织造中,一直非主流。
“对,只用草木染。”云织语气笃定,“但不是普通的草木染。”她走到窗边,指着外面郁郁葱葱的树木、墙角顽强的野草,“苏杭四季皆有花草,茜草可染红,蓝草可染蓝,栀子可染黄,紫草可染紫……我们要做的,不是简单地浸染,而是研究如何通过不同的媒染剂、不同的温度与时间,甚至是……不同的提取方法,让草木的颜色在我们独有的苎麻布、‘烬丝锦’上,焕发出超越丝绸的光彩与牢度!”
她的话语如同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虽然微弱,却指明了方向。绝境之中,技术革新是唯一的生路。
接下来的日子,云裳坊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试验场。后院架起了数口大小不一的染缸,里面浸泡着各种采集来的植物根茎、花叶、果实。云织带着小莲和学徒,如同神农尝百草般,不断地尝试、记录、失败、再尝试。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草木熬煮后混合的、或清香或苦涩的复杂气味。云织的双手常常被染得五颜六色,她也毫不在意。她将微量的灵泉气息融入某些关键的提取或染色环节,小心翼翼地探索着那个能激发草木最大潜能而又不引人怀疑的平衡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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