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刚眉峰微不可察地一蹙，陆亦可察觉到不对，正要开口打圆场，赵东来却先一步笑了，语气平和，不卑不亢，甚至带着点关切：
“芳芳，多年不见，你倒是越发干练了。听说你在美国读了生物学博士，专攻基因工程，厉害啊！”
他这话，既没接高芳芳话里的刺，又精准点出了她如今的成就，既给了吴慧芬面子，又透着同门师兄的真诚，丝毫没有官场的盛气凌人。
吴慧芬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轻轻拍了拍高芳芳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嗔怪：“你这孩子，就是嘴不饶人。东来是看着你长大的师兄，别没大没小的。”
高芳芳撇撇嘴，没再说话，只是看向赵东来的眼神，依旧带着点不服气。她总觉得，是赵东来他们这些人，毁了她父亲的仕途，也毁了她原本安稳的生活，哪怕知道父亲确实有错，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
赵东来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敌意，转头看向陆刚，笑着提起早就备好的心思：“首长，我听亦可说，您喜欢下象棋，我特意带了一副汉东老木匠手工雕的檀木棋子，纹理细密，手感好，一会儿咱们切磋两局？”
陆刚眼睛一亮，脸上的冷硬彻底消散，大步走到堂屋的八仙桌旁，语气带着点军人的好胜心：“正有此意！我倒要看看，你这破案厉害的赵厅长，下棋是不是也这么有章法！”
“爸，你可别手下留情，杀他个落花流水！”陆亦可嗔笑道，挽着吴心怡往客厅走，路过赵东来身边时，悄悄冲他竖了竖大拇指，眼底满是笑意。
吴慧芬看着这一幕，轻轻叹了口气，拉着高芳芳在一旁的紫檀木凳上坐下：“你啊，就是太执拗了。当年在政法系，东来就是最踏实的那个，做事有分寸，亦可比你有眼光。”
高芳芳抿着唇，没说话，却偷偷看向院子里。
赵东来正坐在棋盘前，听着陆刚讲着军队的趣事，他听得认真，腰杆挺直如松，却不显得僵硬，时不时点头附和，偶尔插一两句，都是恰到好处的提问，既不抢话，也不显得敷衍。暮色落在他身上，衬得他眉眼沉稳温和，竟没了半点副省长的架子，倒像是个恭敬的晚辈。
高芳芳心里那点敌意，不知不觉间，竟淡了几分。
客厅里的水晶灯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漫过八仙桌上的棋盘，厨子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夫人，菜备好了——”
赵东来和陆刚的棋局才下了一半，两人意犹未尽地收了棋子，陆刚大手一挥，带着点豪迈：“吃完饭接着来！我今天非得赢你两局不可！”
赵东来笑着应下，语气带着点恰到好处的谦逊：“那我可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首长手下留情。”
一行人往饭厅走，陆亦可走在最后，看着赵东来和父亲并肩而行、谈笑风生的样子，嘴角弯起一抹浅笑。
原来，那些紧张和忐忑，在他的得体与从容面前，都成了多余。
而高芳芳走在吴慧芬身边，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四合院里暖融融的灯光，看着赵东来和陆刚之间的相处，忽然觉得，或许有些事，真的不是她想的那样。
饭厅的红木圆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菜，饭菜的香气漫了满屋子，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四合院里的红灯笼亮得越发暖人，映着满屋子的笑语声，竟比窗外的星光还要热闹几分。
看得出来，看着眼前的这个准女婿，陆刚是一脸满意。
毕竟这么年轻就能当上副省长兼省公安厅厅长的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个中翘楚？
陆刚今天晚上的兴致很高，特意开了瓶茅子，准翁婿二人你一杯我一杯，直接把一瓶茅子给干完了。
吃完饭后，陆刚把赵东来叫到书房，赵东来连忙为老丈人泡好茶，这才在他身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外面的陆亦可和吴心怡她们知道，这翁婿二人肯定是谈政治。
陆亦可她们猜的一点都没有错！
“汉东的政局，你怎么看？”陆刚不露声色的问。
赵东来知道准岳父问的是自己对汉东政局的看法，实际上是在考验自己的政治智慧。
赵东来双手捧着茶杯，语气沉稳得不带一丝浮躁，先朝着陆刚微微颔首，才缓缓开口：
“首长，汉东的局，说到底是新旧两股力量的博弈，更是上面权衡利弊后的一盘大棋。”
他抬眼，目光清明，没有丝毫避讳：
“沙书记刚到汉东的时候，雷厉风行查贪腐，掀翻了赵立春、高老师那一茬盘踞多年的旧势力，那会儿他风头无两，汉东上下几乎是一边倒的态势，沙家帮的说法，也是那时候传出来的。我算是达康书记的老部下了，达康书记做事大刀阔斧，一门心思扑在经济上，就是性子急了点，早年跟高育良走得近，却没掺和那些腌臜事。沙书记来的时候，他是少数几个没被波及的老牌干部，现在更是深得方省长信任，两人在发展经济的理念上，简直是不谋而合。”
“但您也知道，官场最忌一家独大，权力一旦失去制衡，迟早要出问题。”
赵东来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审慎，声音也压得更低，“沙书记在汉东站稳脚跟后，就渐渐露出了把持省委和省政府的苗头。他提拔干部，优先看是不是自己人，不管能力实绩，先看站队；省里的重大项目，不经过充分调研论证，就凭着个人好恶拍板，不少跟着他起家的人，借着他的势，在下面搞权钱交易，贪腐的口子越撕越大。就拿盐水河垮塌事故来说，牵扯出来的干部，全是沙书记一手提拔的亲信，他们打着‘改革创新’的幌子，把国有资产往私人腰包里挪，胆子大得离谱。”
他放下茶杯，眼神里透着几分凝重：
“至于沙书记本人是否清廉，这话不好说满，但有些事，明眼人都看在眼里，这里面的利益勾连，不好多说。”
陆刚点点头。
这位准女婿还是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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