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几百步,看到了一所道院。王安石说:“去里面逛逛,消遣一下吧。”走进大门,里面是三间庙宇。他正想上前祭拜,可还没等他跨进殿门,就看到红色的墙壁外面贴着一张黄纸,纸上有诗句:“五叶明良致太平,相君何事苦纷更?既言尧舜宜为法,当效伊周辅圣明!排尽旧臣居散地,尽为新法误苍生。翻思安乐窝中老,先识天津杜宇声。”
之前英宗皇帝在位时,有位隐士叫邵雍,别号尧夫,这个人精通术数,能看透天地间的规律。他把自己的住处取名“安乐窝”,常和朋友在洛阳天津桥上游玩。有一次听到杜鹃鸟的叫声,他就感叹道:“天下从此要大乱了!”朋友问他原因,邵雍回答说:“天下要太平,地气就会从北向南移;天下要动乱,地气就会从南向北移。洛阳以前没有杜鹃鸟,现在突然出现,正是地气南移的征兆。不久天子一定会用南方人做宰相,更改祖宗的法度,宋朝这辈子都别想太平了。”这个预兆,正好应在了王安石身上。
王安石默默念完道院墙上的诗,转头问看香火的道人:“这诗是谁写的?怎么没落款?”道人说:“几天前有个道士来这儿要了纸题诗,贴在墙上,说是骂什么拗相公的。”王安石把诗纸揭下来藏在袖子里,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到经纪人家,闷闷不乐地过了一夜。
五更天鸡叫时,两个轿夫和一个赶脚的牵着一头骡、一头驴来了。王安石本来就不怎么讲究梳洗,于是直接上了轿子。江居骑驴,骡让两个僮仆轮流骑。走了四十多里,快到中午时到了一个村镇。江居下驴禀报:“相公,该吃午饭歇脚了。”王安石因为痰火病发作,随身便带了清肺干糕、丸药和茶饼,这时吩咐手下:“给我拿一碗开水就行,你们自己去吃饭。”他用开水冲了茶,吃了点点心,手下还没吃完饭,他见屋旁有个厕所,要了张手纸就去了。没想到厕所的土墙上,有人用白石灰写了八句诗:“初知鄞邑未升时,为负虚名众所推。苏老《辨奸》先有识,李丞劾奏已前知。斥除贤正专威柄,引进虚浮起祸基。最恨邪言‘三不足’,千年流毒臭声遗。”
王安石上完厕所,趁没人注意,立马脱下左脚的方头鞋,用鞋底把墙上的字迹抹得乱七八糟才罢休。众人歇完脚,王安石重新上轿赶路。又走了三十里,遇到一处驿站,江居禀报:“这官舍宽敞,能住宿。”王安石说:“昨天特意叮嘱你们什么!现在住驿站,岂不是惹人盘问?还是往前村找个僻静的民家投宿吧,这样才安稳些。”又走了五里多路,这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发现了一户人家,这家人有竹篱笆茅草屋,柴门也是半掩着。王安石让江居上前借宿,江居推开门就往里走,这时里面一位老汉拄着拐杖走了出来,问他们的来历。江居说:“我们是游客,天色晚了,来不及找客栈,想在您家借住一晚,房钱按规矩给。”老汉说:“随你们便吧。”
江居领着王安石进门见了主人,老汉请王安石上座,见江居三人站在旁边,老汉就知道几人是随从,就请他们去侧屋坐。老汉去准备茶饭时,王安石看到新粉刷的墙上写着一首律诗:“文章谩说自天成,曲学偏邪识者轻。强辨鹑刑非正道,误餐鱼饵岂真情。奸谋已遂生前志,执拗空遗死后名。亲见亡儿阴受梏,始知天理报分明。”
王安石看完,心里凄惨极了。不一会儿老汉就端来了饭菜,随从们都吃饱了,他只吃了一点。转头问老汉:“墙上的诗是谁写的?”老汉说:“往来的游客写的,不知道名字。”王安石低头寻思:“我曾辩解‘帛勒’是‘鹑刑’,还有误吃鱼饵这两件事,不少人都知道。但儿子在阴间受刑的事,我只跟夫人说过,没第二个人知道,这诗怎么会提到!真是太奇怪了!”这句诗戳中了他的痛处,让他满心疑惑。于是又问老汉:“老人家,您高寿多少?”老汉说:“今年七十八了。”王安石再问:“您有几个儿子?”老汉听到这个问题,眼泪直流,哽咽着答道:“四个儿子都死了,我和老伴儿独自住在这儿。”王安石惊问:“四个儿子怎么都夭折了?”老汉说:“这十年,全被新法害的!儿子们在家照应门户,有的死在官府差役手上,有的死在路上。我幸好年纪大,才勉强活了下来,要是年轻,恐怕也早不在人世了。”
王安石惊讶地问:“新法有什么不好,竟然到这种地步?”老汉说:“官人你看墙上的诗就知道了。自从朝廷用王安石做宰相以来,更改祖宗制度,一门心思搜刮钱财,拒绝劝谏还掩饰过错,赶走忠臣任用小人。先设青苗法残害农民,又立保甲、助役、保马、均输等法,乱七八糟的。官府只往上讨好,往下欺压百姓,整天打人抓人。小吏士卒夜里上门吆喝,百姓都睡不安稳。抛弃家产、带着妻儿逃进深山的,每天都有几十个。这个村子以前有一百多户,现在只剩八九户了!我家原来十六口人,现在只剩四口了!”说完哭得更厉害了,王安石也觉得心酸,又问:“有人说新法方便百姓,您却说不便,能说说具体怎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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