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心神稍懈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的庭院小径。
只见通向二门方向的那条卵石小路上,书桐正引着两个人,步履匆匆地往内院深处走去。
前面那人,姜晏珩认得,是府里常用的李太医,背着标志性的药箱。
而后面跟着的,是他的徒弟,提着诊脉用的脉枕。
姜晏珩的眉头瞬间蹙起。
请太医?这个时辰?
府里规矩,除非急症,请医问药多在午后。
想来是姜烨命李太医三天一看诊,姜烨步入中年,自然是相当看中肚子里的孩子。
窗外小径上,李太医和他徒弟的身影消失在通往西偏院的月洞门后。
姜晏珩扣着窗棂的手指微微收紧,冰冷的木质触感透过指腹传来。那丝疑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像投入静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令人不安的涟漪。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
内室的琴声已流畅起来,姜保宁虽嘴上抱怨,手下却自有章法。
这时,通往西偏院的那条卵石小径上,再次出现了人影。
书桐依旧在前引路,脸上带着惯常的恭敬笑容。
李太医跟在一旁,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似乎正低声说着什么。
他们并未朝主院方向来,而是沿着回廊,准备直接出二门离开。
就在他们将要走过花厅窗下这条回廊的拐角时,姜晏珩低沉的声音穿透了窗棂,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院中:
“李太医留步。”
回廊下的三人脚步同时一顿。
姜福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了一下,随即迅速转为更深的恭敬,连忙躬身。
“老朽见过少将军。少将军凯旋荣归,可喜可贺。” 他声音平缓,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
姜晏珩并未还礼,目光如实质般落在李太医身上,开门见山:“清早劳烦太医过府,可是府中有人急症?”
李太医捋了捋胡须,脸上的皱纹堆起一个安抚的笑容:“少将军勿忧。并非急症。是……云姨娘。”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近日来,云姨娘略感心神不宁,夜间少寐,白日里也总觉得倦怠乏力,精神有些不济。国公大人体恤,特命老朽前来请个平安脉,也好安姨娘的心。”
“心神不宁?倦怠乏力?”
姜晏珩重复着这几个词,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诊脉结果如何?”
李太医微微欠身,神态自若:“回少将军,云姨娘脉象……略显浮滑,左寸关部尤甚,此乃思虑过度、心脾两虚之象。气血稍有不畅,故而神思倦怠,夜寐不安。倒也不是什么大症候。”
“哦?”姜晏珩眉峰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既是心脾两虚,气血不畅,想必开了些安神补益、调和气血的方子?”
“正是。”李太医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张墨迹未干的药方,“老朽已开了方子,当归、黄芪、酸枣仁、茯神等物为主,辅以少许疏肝理气之品,让姨娘安心静养些时日,饮食清淡,莫要多思多虑,自会好转。”
姜晏珩的目光在那药方上停留了一瞬,并未伸手去接。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关切,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探究:“只是静养服药?云姨娘年纪尚轻,如此症状,除了服药,太医可还有什么特别的嘱咐?”
李太医似乎就在等这一问,闻言立刻接口,语气带着一种医者的笃定和劝慰:“少将军所虑极是。药石之外,老朽确实还有一言相劝。云姨娘此症,根在‘思虑’二字。心绪不宁,则百脉不畅。故而,最要紧的是‘静心’、‘移情’。”
他向前略倾了倾身,声音压低了些,显得语重心长:“老朽观姨娘眉宇间隐有郁结之色,怕是心有所系,难以排遣。此非药物所能及。若能寻一处清幽之地,远离尘嚣,焚香静坐,或是诵经礼佛,借佛门清净之气涤荡心神,收摄杂念,其效远胜汤药啊!”
“清幽之地?礼佛?”姜晏珩捕捉到了关键。
“正是!”
李太医眼中精光一闪,语气更加恳切,“京郊的‘慈航庵’就极好,香火鼎盛,环境清幽,主持师太更是佛法精深。若能得空去住上几日,晨钟暮鼓,聆听梵音,于佛前虔诚祈福,将心中所虑所愿尽诉于神佛之前,求得一份心安,再辅以汤药调理,这心神不宁、夜不能寐之症,定能事半功倍,祛除病根!”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老朽方才已将此意禀明侯夫人,夫人也是深以为然,觉得让姨娘出去散散心,求个心安,也是好的。”
焚香静坐?诵经礼佛?去慈航庵住几日?求神拜佛祛除病根?
姜晏珩静静听着,脸上没有半分波澜,心中却已是惊涛暗涌。
李太医这番话,看似句句在理,为病人着想,可落在姜晏珩耳中,却充满了刻意引导的痕迹!
思虑过度?心有所系?姜晏珩敏锐地抓住了李太医话里隐藏的信息。
一个深居侯府内宅、素来安分守己的侍妾,能有什么“心有所系”到需要“求神拜佛”才能排遣的地步?
除非……这“所系”之事,本身就不能言说,甚至见不得光!
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李太医那张布满皱纹、看似诚恳的脸。
这位老太医在京城勋贵府邸行走多年,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从不轻易卷入是非。
他今日这番看似寻常的“医嘱”,背后是谁的意思?其目的,显然是想将云落雪暂时“请”出侯府!
“原来如此。”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太医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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