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唤来柳绿,低声吩咐:“连夜修改文书,添上那句话。务必让皇帝第一个看到。”
风渐起,乌云未散。
而在御书房深处,皇帝独自伫立窗前,手中紧握那份染了焦痕的遗书。
良久,他低声唤来近侍:“宣九皇子,明日辰时,朕要见他。”
烛光摇曳,映出他复杂难辨的神情。
萧玦一袭玄色锦袍立于阶下,肩背笔直如松。
宫人皆低眉敛目,不敢多看这位素来冷僻的九皇子一眼。
殿内传来太监尖细的传唤声:“宣——九皇子觐见!”
他抬步而入,靴底叩在金砖上,声声清冷。
皇帝端坐龙椅,手中摩挲着那封焦痕斑驳的遗书,目光沉得似要压垮整座大殿。
“贵妃遗言,愿子嗣继你之后……”皇帝缓缓开口,嗓音低哑,“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空气凝滞。
萧玦双膝触地,额头轻抵玉阶,动作不疾不徐,却透着一种近乎挑衅的从容:“意味着有人想让儿臣,成为众矢之的。”
皇帝眸光微动,未怒,反笑:“你倒清醒。”
“若不清醒,早已死在昨夜那场火里。”萧玦抬头,黑瞳如寒潭映星,“贵妃以‘死’为局,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活人铺路。而儿臣,恰好是那条路上最该被踩碎的一块石。”
皇帝沉默良久,终是挥袖:“退下吧。朕不想再看见你卷进这些是非。”
“可是非,从来不会放过臣。”萧玦叩首,起身退行,背影孤峭如刃。
殿门合拢刹那,白砚已候在廊下。
他递上一盏温茶,却被萧玦漠然掠过。
“告诉苏识,”他声音极轻,几乎融进晨风,“她赢了。但这局棋,代价太大。”
白砚垂首领命,身影如烟消散。
当夜,残月隐于云后。
萧玦独登西角楼,披风猎猎翻飞。
远处,赵明凰宫苑的断垣仍冒着缕缕青烟,像一具尚未冷却的尸骨。
他握剑的手指节泛白,指尖微微发颤——不是惧,而是某种陌生的震痛。
“愿继九皇子之后”。
短短七字,如烙铁烫进心口。
他自幼便是“灾星”,母族卑微,连宫婢都敢在他汤药里掺灰。
无人敬他,更无人愿与他沾亲带故。
可如今,一个将死的女人,竟用自己未诞之子的名义,将他的名字刻进正统血脉的序列。
荒唐吗?可笑吗?
可为什么,胸口像被什么撕开了一道口子,冷风灌进来,烧得生疼?
他仰头望天,喉间滚过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苏识……你送的不是证据,是挑衅。”
——对皇后的,对命运的,更是对他这具早已麻木躯壳的。
与此同时,参政司密室烛火摇曳。
柳绿快步而入,掌中密报尚带夜露湿气:“姑姑,皇后今夜焚经三本,其中《往生咒》末页被撕去,残留‘识’字焦痕。”
苏识执笔的手一顿,墨滴坠落纸上,晕成一朵黑莲。
她心头骤然一凛。
“识”字。
不是巧合。是标记,是猎杀前的点名。
皇后疯归疯,病归病,但她从不误判敌人。
如今她焚烧佛经、毁去咒文,是在以邪制邪——将“秽源”之名钉死在“识”字之上,借神鬼之名行诛心之实。
“她已锁定我。”苏识低语,眸光却愈发明亮,“好一招移祸江东,借香火炼魂。”
她霍然起身,迅速翻出三日前整理的贵妃往来文书,尽数装入铜匣。
“立刻转移至‘前朝玉牒’密档,标注‘已焚毁’。”她吩咐柳绿,语气不容置疑,“账册留痕,笔迹做旧,连灰都要撒一点在上面。”
柳绿迟疑:“可若日后查验……”
“那就查个空壳。”苏识冷笑,将最后一卷文书投入小炉,“真正的火种,早已移入九皇子府。她要烧我?可以——但烧的,不过是具替身傀儡。”
烛火噼啪一响,映得她侧脸如刀削。
她望着跳跃的焰心,忽然低笑出声:“你想用信仰杀人?那我就让你看看——谁才是这场游戏里,真正点燃人心的执火者。”
片刻后,她提笔在起居注摘录簿上写下一行新令:调阅近半年御前情绪波动记录。
笔尖顿住,她在末尾轻轻划下一横——
仿佛一道引信,悄然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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