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棺中央的水洼里,两个重叠的心跳波仍在无声扩散。
康罗伊的手指悬在班图语蜡带上方时,亨利突然低唤一声:康罗伊先生,看这里。
技术总监的便携式振测仪屏幕泛着幽蓝,他布满老茧的拇指正缓慢推动调节轮,金属指针在刻度盘上划出颤抖的弧线。蜡质分子结构在重组。亨利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因专注而发亮,这些气泡不是杂质——它们在移动。
康罗伊俯下身。
亚麻布包裹的蜡带表面有细密的裂纹,透过缝隙能看见内部暗黄色的蜡质里,米粒大的气泡正沿着某种看不见的轨迹游走,像被风吹动的星群。
他伸手轻触最近的一卷标注着澳洲原住民的蜡带,指尖刚碰到亚麻布,其余六具石棺突然同时发出嗡鸣,震得石屑簌簌落在詹尼脚边。
上帝啊。詹尼后退半步,手按在胸口。
她发梢的银边被地窖湿气浸得更重,发间那枚康罗伊送的珍珠发卡微微晃动,它们在回应你。
像琴箱里的弦。内皮尔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他标志性的领结歪在脖颈一侧,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司康饼——显然是从修道院厨房顺来的。
这位贵族次子的食指在石棺盖上敲出节奏,你是拨弦的人,康罗伊。
康罗伊没接话。
他逐一走过七具石棺,每靠近一卷,对应的嗡鸣便高上半度,像七支走调的管风琴在调试音准。
当他停在标注北美因纽特的蜡带前时,所有震颤突然归于寂静,连晶藤的蜂鸣都弱了几分。
静声会议。他转身时,黑呢大衣下摆扫过石棺边缘,现在。
五个人的呼吸声在密闭的地窖里格外清晰。
詹尼解下披巾铺在石棺盖上,内皮尔极少见地收起了调侃,亨利摘下眼镜用袖口擦拭——这是他紧张时的习惯。
康罗伊最后一个坐下,背对着七具石棺,说:闭眼,什么都别想。
一刻钟后写第一个蹦进脑子里的词。
石墙漏下的月光在地面织出银网。
詹尼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那里还留着康罗伊去年送的素圈戒指压出的浅痕。
亨利的喉结上下滚动,像在吞咽某个没说出口的技术术语。
内皮尔的司康饼碎屑从指缝漏到地上,引来两只胆大的蚂蚁。
当康罗伊的怀表敲响第十五下时,五张羊皮纸被推到中央。
他的目光扫过字迹:詹尼的字迹娟秀,亨利的笔锋生硬,内皮尔的歪歪扭扭带着墨点,自己写下的是,最后一张——不知何时到场的老修士颤抖着写了。
母亲。詹尼轻声重复,指尖抚过自己的字迹,我想起六岁时,妈妈在洗衣房唱的摇篮曲。
她总说,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是给世界的第一封情书。
亨利的指节抵着额头:我母亲是纺织工,她教我认的第一个词是。
她说,名字是系在灵魂上的绳,丢了绳,人就散了。
康罗伊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想起有些声音,我们只是暂时忘了怎么听那句话。
七卷蜡带在身后沉默,却突然在他脑海里浮现出画面:亚马逊部落的巫师对着新生儿轻唤名字,西非老妇用鼓点为婴儿刻下第一串音节,因纽特的母亲把孩子的啼哭放进海豹皮缝制的摇篮。
被命名的瞬间。他抓起标注婴儿初啼的因纽特蜡带,亚麻布里的蜡质还带着他掌心的温度,这是所有声音的起点。
地窖阶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詹尼先站了起来,她总能在任何环境里第一时间分辨出危险的响动。
当那个裹着粗布长袍的身影出现时,她的肩膀微微一松——是英国领事馆的老仆约翰,他常替詹尼传递消息,左耳垂有块月牙形的疤痕。
詹尼小姐。约翰掀开长袍下摆,取出一封用蜂蜡封口的信,蜡印上压着白金汉宫的鸢尾花徽章,今晨从伦敦快马送来,中途遇了劫。他掀开袖口,露出手臂上暗红的刀伤,两个拦路的,说要抢信。
詹尼接过信的手在抖。
康罗伊瞥见她手腕内侧淡粉色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替他挡刀留下的。
信笺展开时,霉味混着某种海水的咸腥涌出来,詹尼念出声时,地窖的温度仿佛降了十度:黄昏时走廊渗水成渡鸦,守夜人听见蜂巢启动曲......劳福德封了通风井。
他在堵耳朵。康罗伊把蜡带小心放进黄铜声匣,锁扣咔嗒一声,但声音不需要耳朵。
内皮尔突然吹了声低低的口哨。
众人转头时,他正盯着墙角的信鸽笼——那只灰斑信鸽的爪子上系着新的竹筒,羽毛沾着血。
埃默里的信鸽。内皮尔的手指悬在笼门前,抬头时眼里闪着罕见的严肃,这次......血是新的。
康罗伊扣好声匣的搭扣,金属撞击声在窖内回荡。
他望着信鸽爪子上的竹筒,突然想起六年前维多利亚说的那句话:这样就算隔半个地球,我们也能听见彼此的脉搏。此刻他的脉搏跳得又急又重,和口袋里发烫的铁片一起,灼烧着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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