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被他迫人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绝望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他知道,周必贤不是在询问,是在审问!审问一个价值连城的囚犯!他闭上眼,复辟的火焰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金陵…破城那日…”朱允炆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悲凉,开始了讲述。从谨身殿王钺捧出红漆木匣,到净身房内仓促剃度换上僧衣;从混乱中由王钺引领,通过一条只有几个老太监知晓的、通往宫外废弃水道的隐秘路径逃出皇城;再到如何在程济、叶希贤(当时扮作侍卫)接应下,混入逃难百姓,趁乱离开金陵…
他断断续续地叙述着:起初藏身于金陵郊外一座早已荒废的破庙地窖,靠王钺冒险潜入城中购买些粗劣食物度日。风声稍缓后,扮作游方僧人,昼伏夜出,沿着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一路南行。不敢住店,不敢入城,渴饮山泉,饥食野果,偶尔在偏僻村落用随身携带的一点散碎银两换取些干粮。途中遭遇过剪径的毛贼,被叶希贤拼死击退;也曾在荒山野寺借宿,被警惕的住持盘问,险些露馅;更经历过数场大病,全赖程济粗通医术和随身携带的一点草药吊命…
“后来…听闻胡濙在江浙一带寻访…风声太紧…”朱允炆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颠沛流离的酸楚,“便想…想往西南深山避祸…听闻黔地山高林密,土司众多…朝廷鞭长莫及…便一路…辗转至此…不想…遇上山洪…”他抬起枯瘦的手,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湿痕,“四年…整整四年…如同丧家之犬!这…便是朕…不…这便是我的下场!”说到最后,已是哽咽难言。
程济和王钺在一旁,早已是老泪纵横。
周必贤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到朱允炆说完,石室内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冷硬如石:“黔中,非你龙兴之地,更非你东山再起之所!”
朱允炆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微光:“为何?!此地山高皇帝远!土司林立!若得禄国公…”
“若得我相助?”周必贤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刀。
“国公爷!”程济的声音带着悲怆,“陛下乃太祖嫡孙,正统所系!四年前金川门之变,燕逆篡位,天下皆知!国公世代忠良,世受国恩,今日得见圣驾,正该…”
“正该如何?”周必贤再次截断他的话,目光如电,直射程济,“正该奉迎陛下还朝?正该纠集旧部,竖起复辟大旗,将这万里河山、兆亿生灵再次化作你等一搏的赌注?”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金戈铁马的铿锵寒意。
周必贤的目光重新落回朱允炆脸上,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这具强撑的躯壳,直抵灵魂深处:“‘朱居士’,”他用了这个称呼,平淡无波,“前尘已断,龙舟倾覆于大江。此地只有黔山黔水,可容一布衣栖身,耕读终老。此路,”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重若千钧,“荆棘密布,九死一生。一旦踏上,再无回头之日。你,可能放下?”
“放下?!” 朱允炆猛地抬头!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眼中积压的屈辱、不甘、愤怒瞬间喷薄而出!
“朕乃太祖嫡孙!奉天承运!奸逆篡位,神器蒙尘!朕岂能甘心做一山野布衣,了此残生?!” 他猛地站起,身形摇晃却竭力站稳,眼中燃起病态的狂热,死死盯住周必贤,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黔中据天险,拥民心!周卿你世代忠良,手握强兵!这正是朕重整旗鼓,再图中兴的根基之地!朕知你忠义!只要你助朕…联络四方忠臣义士,招募苗彝劲旅!待时机成熟,兵出巴蜀,直捣金陵!朕复登大宝之日,周卿便是擎天保驾第一功臣!裂土封王,世袭罔替!岂不远胜于在这边陲之地做一守成之吏?!”
周必贤沉默着。脸上无喜无怒,无惊无澜,只有深潭般的、令人窒息的平静。良久,周必贤才缓缓开口:
“陛下,”他又用了这个称呼,“黔中非龙兴之地,乃安民之所。周家守此一方,护此一隅,已是竭尽全力。苗彝之兵,非争霸之刃,乃护寨之盾。黔中民心所向,在田垄桑麻,在书院炊烟,在妻儿平安,不在金戈铁马,更不在那千里之外的奉天金殿。今日之事,入此门者,皆已身陷死局。”周必贤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陛下且看!此地,毕节!非金陵龙蟠虎踞,非燕京雄视天下!这里是黔西北!群山万壑,地瘠民贫!我周家在此,三代经营,披荆斩棘,联姻土司,安抚苗彝,整军经武,开驿路,兴屯田,所为者何?只为在此乱世之中,保一方百姓苟全,守一方乡土安宁!”
他的手指沿着舆图上的驿道、卫所、土司辖地重重划过,最后停在黔地与云南沐府交界的普安卫位置,用力一点!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喜欢七星大罗盘请大家收藏:(m.20xs.org)七星大罗盘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