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恰好照亮了虎头殿高耸的檐角。大定城在熹微的晨光中苏醒,炊烟袅袅升起,远处山峦的轮廓逐渐清晰。婴儿的啼哭,工匠晨起的号子,驮马清脆的銮铃,还有那贯穿群山、日益成型的驿道上隐约传来的喧嚣……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汇聚成一股生机勃勃、不可阻挡的洪流。
这条名为“龙场九驿”的巨龙,其深扎于黔地膏肓的根脉,正伴随着新生儿的啼哭与大定城的晨光,在血汗与斧斤之下,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实。它蜿蜒的脊梁,正一寸寸挺直,将要扛起一个崭新的时代。
洪武十二年深秋的晨光,先是吝啬地落在黔西北最高处的山尖,继而才慢慢流淌下来,浸润了初具规模的大定城。虎头殿高耸的黑色飞檐,最先刺破山谷间弥漫的乳白色晨霭,如同指向苍穹的利剑。周起杰按剑立于殿前高台,玄色蟒袍的下摆被山风吹得微微拂动,目光沉沉地投向远方。
脚下,刚刚铺就的龙场九驿主干道,如同一条巨大的灰白色石蟒,硬生生凿开莽莽群山,向着云雾深处蜿蜒而去。官道上,驮着盐巴、铁器的马帮,挑着山货、药材的民夫,推着独轮车运送粮秣的军卒,已然络绎不绝。车轮碾过新铺的碎石路,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安的辘辘声;混杂着马匹的响鼻、赶马人悠长的吆喝、以及道旁溪流奔涌的哗哗声响,汇成一股蓬勃的生气,正沿着这条新生的血脉,注入黔地的筋骨。
这是奢香以血泪和誓言换来的通衢大道,也是周起杰与刘瑜耗尽心血督造的根基。
千里之外,南京城谨身殿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沉水龙涎香的氤氲烟气,也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凝重。御座之上,朱元璋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寒冰的刀子,紧紧钉在阶下右丞相胡惟庸的身上。
自正月里汪广洋因“庸懦无能”被罢黜相位,流放海南,这朝堂之上,便成了胡惟庸与致仕却仍根深叶茂的左丞相李善长两股势力暗中较劲的棋盘。今日朝会,胡惟庸借着北疆残元小股骑兵不断袭扰大同、宣府一线的由头,再次出班奏请。
“陛下,”胡惟庸的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大同重镇,控扼北门,残元余孽屡屡犯边,虽是小股游骑,却如附骨之疽,扰我边民,坏我屯田。边军将士虽奋勇,然兵力调度捉襟见肘。臣请陛下圣裁,调南京卫精兵一万,火速驰援大同,以固我大明北门锁钥!”
“调京营?”朱元璋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深潭,在空旷的大殿里激起冰冷的回响。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阅尽沧桑、洞悉人心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胡惟庸恭敬垂下的眼帘,“南京卫拱卫京畿,国之根本。胡卿,你让朕调根本之兵去填边塞之隙?”
阶下的李善长,眼皮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随即又恢复古井无波。他侍奉这位开国君主太久了,深知那看似平静语气下蕴藏的雷霆之怒。兵权,是这位陛下最不可触碰的逆鳞。
胡惟庸腰弯得更深,语气却愈发恳切坚定:“陛下明鉴!京营精锐,士气正盛,正当此用。且北元余孽此举,难保不是试探我虚实。若示之以弱,恐其气焰更炽。调京营,正可示我煌煌天威,雷霆扫穴之势!至于京畿防务,尚有留守兵马及各都督府节制,当保无虞。”
“哦?”朱元璋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分毫,“胡卿思虑倒是周全。只是……”他略略拖长了音调,目光扫过阶下噤若寒蝉的文武百官,“调动京畿重兵,关乎社稷安危,岂可一言而决?着五军都督府会同兵部,详议北疆军情,合议增兵方略,五日内具本奏来!今日,不必再议了。”
“遵旨!”胡惟庸立刻躬身应诺,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方才被驳回的并非他的提议。他退回班列,低垂的眼睑下,却掠过一丝极快、极深的幽光。调动京营?那不过是一枚投石问路的石子。他要试探的,是陛下对兵权掌控的底线,更是李善长这头暂时蛰伏老狐狸的反应。真正的棋局,在别处。他早已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门生故旧安插进各地卫所、都司,以文吏之名行掌兵之实;暗中笼络着那些因陛下削权而心怀怨望的开国勋贵;甚至,不惜将侄女嫁入李善长那不成器的儿子府中,用姻亲的绳索,将这位老相爷也隐隐捆缚在自己编织的巨网边缘。
权柄的滋味,一旦尝过,便如附骨之疽,再难割舍。胡惟庸的指尖在宽大的朝服袖中微微蜷曲,感受着那冰凉的丝绸下奔涌的野心——他觊觎的,何止是一人之下?他要的,是这大明江山权柄的核心
胡相府邸重重门户之后,一间点着数盏长明灯、门窗紧闭的密室,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声息。空气里弥漫着上等徽墨的冷香和一种紧绷的、阴谋酝酿的气息。
胡惟庸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如水。兵部职方司郎中陈宁,一个面容精瘦、眼神如鹰隼的中年官员,垂手侍立在下,将一份薄薄的密报轻轻放在紫檀木案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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