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片刻,起身走到药柜前。那一排排朱漆抽屉整齐排列,每个抽屉上都贴着药材名签。我拉开其中一个,取出了个小木盒。盒子是普通榉木所制,没什么花纹,只打磨得光滑,触手温润。打开盒子,里面铺着层淡青色的软绸,绸上躺着几粒淡粉色的香丸,圆润可爱,散发着清甜的桂花香气。
“这个送你。”我将木盒推到她面前。
宫羽疑惑地打开,看到香丸时愣了愣,抬眼看向我:“这是?”
“这是我前几日配的‘解郁香’。”我坐回椅子上,解释道,“主料是桂花、合欢皮、佛手,辅以少许檀香。桂花醒脾开郁,合欢皮解郁安神,佛手疏肝理气,檀香静心宁神。心情郁结时点上一粒,能宽胸顺气,助眠安神。我加了些蜂蜜调和,香气甜而不腻,你该会喜欢。”
她怔怔地看着香丸,又抬头看我,眼眶有些发红:“白姑娘,你这是……”
“医者治病,也治心。”我重新拿起笔,在脉案上添了几笔,却看不进一个字,“你这两年来,每次来医馆,眉间那道郁结之气就重一分。初时只是浅浅一道痕,如今已成了深沟。再这样下去,不出半年,必会落下心疾——心悸、失眠、食欲不振还是轻的,重则郁结成块,药石罔效。”
宫羽下意识抬手摸了摸眉心,指尖在那里停留片刻,苦笑道:“这么明显吗?”
“在我眼里,很明显。”我放下笔,认真看着她,“医者望闻问切,望字为首。你面色苍白中透着青黄,是肝郁脾虚之象;眼周暗沉,是心血耗损;唇色淡白,是气血不足。说话时中气不足,常有叹息——这些都是郁结之症。宫羽姑娘,你今年也不过双十年华吧?人生还长,何必把全部心力都系在一个……”
“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她轻声接话,摇了摇头,声音里满是疲惫,“白姑娘,你不明白。有些事,不是你想放下就能放下的。就像飞蛾明知会焚身,却还是忍不住扑向火焰——因为它天生就向往光。那光太亮了,亮到它看不见别的东西,也忘了自己会痛。”
她说着,目光飘向窗外连绵的雨幕,眼神空茫,像透过雨帘看到了很远的地方。雨丝斜斜地飘着,在窗纸上划出细密的水痕。
“我第一次见到先生,是在江左盟的年宴上。”宫羽缓缓开口,声音变得很轻,像在讲一个遥远的故事,“那时他刚接手江左盟不久,身子比现在还差,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裹着厚厚的狐裘,坐在主位上,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咳一阵。宴席上觥筹交错,热闹得很,可他坐在那里,明明在笑,眼神却那么远,那么冷,像隔着一层冰。”
“我坐在角落里弹琴,弹的是《春江花月夜》。可我的眼睛,却一直看着他。”她顿了顿,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有怀念,有心疼,“他看着众人饮酒谈笑,自己却只喝白水;他听着各堂主汇报事务,时而点头,时而发问,每句话都切中要害;有人借着酒意试探他,他三言两语就化解了,还让对方感恩戴德。我看着他那清瘦的侧影,看着他在笑眼里藏着的疲惫,忽然就想——这样的人,该有多累啊。他肩上扛着多少东西,心里又压着多少事,才能在这样的年纪,有这样的眼神。”
“后来我主动请缨留在江左盟,名义上是乐师,其实只是想离他近一点。”宫羽转回头,眼中泛起水光,那水光在眼眶里打着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也知道他心里装着更重要的事……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每天能看见他,能为他弹一曲琴,能在他咳得厉害时递上一杯温水,我就觉得……这一天没有白过。”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勉强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很傻,对不对?明明知道没有结果,明明知道他眼里从来没有我,可我还是……还是忍不住。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就想,如果我能早一点遇见他就好了,在他还是林殊的时候,在他还相信这世间有单纯美好的时候……可是又想,就算早遇见了又能怎样呢?他是天之骄子,我不过是个乐师之女,云泥之别,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让白姑娘见笑了。”她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这些话,我从没对别人说过。可今日不知怎么了,看着这雨,闻着这药香,就……”
就忍不住想把心里那些酸楚,那些委屈,那些无人可说的心事,全都倒出来。因为憋得太久,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我摇摇头,心里五味杂陈。诊堂里的光线暗了些,窗外乌云更沉,怕是要有一场大雨。药炉上的铜壶发出“嘶嘶”的声响,水快要开了。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我虽不曾经历,却也见过太多。药王谷里那些为情所困的女子,有的郁郁而终,像秋日里凋零的花,悄无声息地就没了;有的疯疯癫癫,整日对着空气说话,说那人会回来娶她;有的用一辈子去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从青丝等到白发,等到眼睛都看不清了,还拄着拐杖站在村口望——师父常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对症的心药?更多的,是求不得,放不下,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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