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陌生的眼神,冰冷、澄澈,看他们如同看路边的石头草木;那古怪的语调,生硬地嵌在幺妹软糯的乡音里,听着就让人脊背发凉;还有她对着空灶膛的低语,她在老林子里那些诡异的举动……老支书吓得煞白的脸又一次浮现在眼前。“《请神咒》”……那到底是什么?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波一波冲击着招娣的心房。她试图抓住“身子是妹子的”这根稻草,幻想有一天,那个真正的、胆小的、爱哭的幺妹还能回来,把这占了巢的“东西”赶走。可这幻想是如此脆弱,只需想起“李幺妹”生吃毒蘑菇时那平静的面容,便瞬间支离破碎。
旁边的来弟早已哭累了,抽噎着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珠。招娣却毫无睡意,黑暗中,她睁大眼睛,耳朵捕捉着院子里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既怕听到灶房那边再有动静,又忍不住去听,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而与西厢房这弥漫着忧虑、恐惧和无力感的漫长煎熬形成残酷对比的,是灶房柴草堆里那个引发了一切恐慌的源头。
“李幺妹”蜷缩在干燥的、带着些许霉味的柴草中,睡得异常沉静安稳。她的呼吸悠长而平稳,胸膛随着呼吸轻轻起伏,与寻常熟睡的孩子并无二致。然而,若有人能凑近细看,便会发现异样。她那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并非因为噩梦,倒像是在专注地思考或接收着什么信息。最让人心底发毛的是,她的嘴角,竟勾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笑意。
那笑容绝非七岁孩童应有的天真烂漫。它很浅,几乎难以察觉,却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餍足的神情,仿佛一个历经千辛万苦的旅人,终于望见了目的地模糊的轮廓;又像一个精于算计的谋士,看到了棋局正朝着预期的方向稳步推进。在这万籁俱寂的深夜里,在这充斥着家人恐惧的家中,这抹笑意独自绽放在她沉睡的脸上,显得格外突兀而诡谲。
这诡谲的一幕,恰好落在了起夜的铁柱眼里。
铁柱是被一泡尿憋醒的,膀胱的胀痛暂时压过了心头的恐惧。他摸索着爬下炕,尽量不惊醒身边睡得不安稳的木根和石蛋。推开东厢房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清冷的月光如水银般泻入院中,在地上铺了一层惨白。
他睡眼惺忪地朝着院角的茅厕走去,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灶房的方向。灶房没有门,只有一个空荡荡的门洞,里面黑黢黢的。然而,就在那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边缘,借着月光投下的一点微光,他看见了——那个蜷缩在柴草堆上的小小身影。
铁柱的脚步瞬间钉在了原地,膀胱的胀意被一股骤然而起的寒意彻底冻结。
他看到,“李幺妹”睡得很沉。可他也清晰地看到了,她脸上那抹笑容。
那笑容,在惨淡的月光映衬下,像是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上裂开的一道缝隙,缝隙后面,是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未知。它比山涧里夜枭的啼叫更让人不安,比乱葬岗飘忽的鬼火更显得妖异。铁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阵阵发麻,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绝不是他的妹妹!绝不是什么山精鬼怪那么简单!哪家的精怪会在睡梦中露出这种……这种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带着隐隐期待和残酷算计的笑?
他猛地想起傍晚时分,她对着那“看不见”的存在,轻声说“慢慢吃,不够还有”的场景。那平静的语气,那理所当然的态度,与眼前这睡梦中的笑意何其相似!它们都属于同一个“存在”,一个占据了幺妹身体,正在这柳林岭、在这李家的方寸之地,悄然进行着某种可怕图谋的“存在”!
铁柱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屏住了,生怕一点点声响会惊动那柴草堆里的“东西”。他眼睁睁看着,睡梦中的“李幺妹”似乎动了一下,那抹笑意仿佛加深了一瞬,然后渐渐隐去,恢复成单纯的沉睡模样。
可铁柱心头的寒意,却有增无减。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看见了,就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地当作没发生过。这个家,这个夜晚,乃至整个柳林岭,都因为这具小小身体里苏醒的“东西”,而变得危机四伏,前途莫测。
他再也顾不上尿意,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仓惶地逃回了东厢房,重重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剧烈地喘息,仿佛后面有厉鬼追赶。黑暗中,他瞪大的眼睛里,只剩下那月光下诡异笑容的残影,挥之不去,如同烙印,深深地刻进了他年轻而恐惧的灵魂里。
第二节 :林深诡迹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李老根就扛着锄头下地了,比往常早了足足一个时辰。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家,仿佛多待一刻,那无形的恐惧就会把他吞噬。
家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招娣默默生火做饭,来弟帮忙打着下手,动作都比平日轻了无数倍,生怕惊扰了什么。铁柱带着木根、石蛋,准备像往常一样上山,却发现李幺妹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就站在院门口,静静地看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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